謝無極放任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 就是想一次性解決乾淨。
台前幕後的一個都不放過。
可他沒想過會知道這樣一個消息。
一時之間,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自稱姓聞的男人始終單膝跪拜著他,沒有任何反抗和動手的意思。
他真的不能反抗, 必敗無疑嗎?
也不一定。
溫如玉的軀殼和謝無極有著一樣的弱點——承載不了神魂全部的力量。
溫如玉的還要好一些, 本身奪舍了他的神魂力量就沒有謝無極那麼強大,也沒什麼外力強行桎梏那神魂在其中, 他是想出來就出來,想換就換。
謝無極就不一樣了。
他在謝家雙生子的身體裡待了太久,血肉、外貌, 甚至是靈脈,都早已在幼年時發生改變,除了藏在心臟處唯一屬於真正謝家嫡子的一丁點神魂, 全都是嶄新的了。
他被各世家的大能花費漫長時間強行鎖在這個殘破的軀殼裡,自我的意識也偏執地認為自己是人,但當心臟挖出來還好好活著的時候,謝無極就已經不是人了。
這個軀殼唯一與人有聯係的地方被挖出來, 他馬上就要徹底掙脫開來,變成他曾經最厭惡, 最討厭聽到的“怪物”。
到時候究竟是什麼情況還不一定,所以溫如玉身體裡的神魂不一定沒有機會抵擋他。
他不需要這樣毫無緣由地臣服下敗謝無極,除非他說的都是真的。
黎瑤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她呆呆地跌坐在碎石上,手撐在一旁,猛地去看謝無極的反應, 可他側著身子,她什麼都看不見。
溫如玉身體裡的人能看見,卻不去看,隻低著頭說:“撤掉所有結界, 讓兩個世界合二為一,神明從不會怪罪神子,您該回到真正的親眷身邊。”
謝無極手腕動了一下,頭轉向守護結界的位置。
黎瑤跟著看去,才發現不知何時,無數高大的陰影投射在結界之上,哪怕無法看清黑霧中的影子是何模樣,也有被眾多眼睛盯著的毛骨悚然之感。
黎瑤提著裙擺闖出陣法:“謝無極!不要!”
謝無極渾身一震,仿佛一直沉睡著才剛剛被驚醒,抬起的手落下,他知道黎瑤在奔向她,但沒有回頭。
身前跪拜的人還想再說什麼,謝無極一個掌風過去,溫如玉的身體就化為灰燼了。
淡淡的黑色神魂飄散出來,依然可以發出聲音。
“我是不死的。我是真神的信使,我將用儘所有辦法完成我的使命——讓神子回到神明身邊。”
謝無極不想信他的話,從開始到現在的所有,一個字都不想信。
他要用儘辦法完成使命嗎?
很好,那他就用儘辦法殺了他。
黎瑤驚恐地望著謝無極與那黑色的神魂鬥法,對方哪怕隻剩下一道神魂,力量卻出奇的強大,不管謝無極用什麼辦法他都不會消散。
這正證明了他所說的,身為神的信使,在完成使命之前是不死之身。
這或許就是他追求的東西。
一個命喪戰場數千年不甘心進入輪回的命魂,背叛家族成為“神”的信使,要的就是永生不死。
狂妄邪祟的笑聲響起,來自不死的神魂。
謝無極彎著腰,身子顫抖,手不斷向下淌血,黎瑤咬牙,無視場上纏鬥的靈光,飛撲向謝無極精疲力竭的身軀。
“什麼叫牠們從未真正傷害過他?”
黎瑤自後抱住謝無極的身體,再熱也不肯鬆開,被燒成灰燼也不退縮半步。
“是牠們做不到吧?我不信牠們是真的怕傷害到他才不毀掉結界,你廢話這麼久,就隻為了他心甘情願地‘回去’?你們根本就打破不了結界!”
黎瑤不能讓謝無極真的以為,他殺了不計其數的怪物才是自己的親人。
守護了多年的人族,竟然是害了他半生的異類死敵。
他不能真的以為“怪物”不強闖結界是怕傷到他反噬他,不能真的相信牠們在等他心甘情願。
哪怕這些都是真的也不能相信。
因為一旦相信了,黎瑤代入一下自己,簡直無法想象以後要如何自處。
承受力稍微弱一點的,可能都會自縊於此。
守護多年的才是敵人,殺了不計其數的才是同族,這讓人如何接受的了?
“謝無極你彆聽他的,你有名有姓,你是人,不是什麼怪物……”
黎瑤抱緊了懷裡的人,可她能感覺到他的排斥和僵硬。
她心亂如麻,語無倫次:“你回頭看看我,你不要聽他胡言亂語,他就是故意這麼說想看你自亂陣腳好贏了你。”
“我是與不是,他心裡自有定奪,不是你這卑賤的人族女修可以置喙的。”
對想要打亂自己成果的黎瑤,黑色命魂可沒有任何手軟。漆黑的觸手自神魂之中索命而來,黎瑤清晰地看見神魂變得無比巨大,就像真正的、屬於牆外的“怪物”一樣。
看見這一幕,很多事心裡就已經明白了。
謝無極身上發生的事在謝夫人的傀儡消失後似乎是揭開了謎團,但真的就隻是因為在兒子和女兒之中選擇了女兒嗎?
那為何看兒子沒有任何虧欠,反而滿是憎恨呢?
所有的蛛絲馬跡都將真相推向了黑色命魂的說法。
觸手已至身前,對著黎瑤的眉心就要刺下去,這一下子她肯定是活不下去的,可黎瑤沒有退縮。
她也沒有閃躲,沒有任何想要放開謝無極的意思。
她瞪大眼睛,心跳幾乎靜止,環著謝無極的雙臂不自覺收緊,那個一直弓著身的男人在這時終於有了反應。
他怎麼可能讓黎瑤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