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那一年學校被征用作為考點,打了所有住宿生一個措手不及,實在沒辦法,他們隻能自己出來找賓館住,但未成年是沒法單獨訂房間的,當時的班主任了解到情況後,提前兩個月幫他們集體訂了房間住在一起。
準考證考前一周才公布,但房間是在考點沒出來前就定好的,不可能照顧到每一個學生的考點,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幸運的分到離賓館很近的考點。
章頌年就是那個不幸運的,考點離賓館很遠。
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他聽老師說當天出租免費載考生,考試結束後招手攔了一輛考點附近的出租車想讓他送自己回賓館,結果走到一半司機才告訴他走錯了,要把他扔下車,章頌年至今還記得自己被趕下車後望著眼前完全陌生的街景委屈又無助的感覺,天色已晚,明後兩天還有考試,他不得不屈服,多花了兩倍的錢讓司機把自己送回賓館。
那一趟花掉了他半個月的生活費。
後來的無數個瞬間,每當他遇事想要求助他人時,都會想起那個暮色中站在路邊茫然的自己。
他習慣性的求助無門,被迫養成的懂事和獨立,在勞雲娟視角裡是“很簡單”和“不用他們操心”。
章頌年第一次覺得不公,他揉了揉眼睛,低聲問道:“媽,我高考那年你為什麼不回來陪讀呢?”
“我明明考試前都發燒了不是嗎?”
勞雲娟急忙說:“我不知道啊,我給你打了電話才知道你發燒,要是早知道你發燒我肯定立馬趕回去啊。”
章頌年哭著哭著笑了起來,笑容暢快無比:“是啊,你是高考前一天才給我打的電話,怎麼可能知道我已經燒了兩天呢。”
勞雲娟語氣慶幸:“你也是,明知道要高考就該早點看醫生彆拖著病啊,幸好那天你奶過去看你了,及時帶你去掛了點滴。”
說到這裡,她分外遺憾:“哎,要不是發燒,你說不定高考能考得更好。”
“我當時都想著完蛋了肯定要複讀了,誰知道你這麼爭氣。”
章頌年不想多說:“我外賣要到了,你好好幫圓圓準備考試吧。”
勞雲娟忙點頭:“好,那你快吃飯吧。”
章頌年掛了電話,打開門把外賣拎了進來,這是他剛才為了獎勵自己今天辛苦工作後點的大份水煮肉片,打開後噴香撲鼻,入口後,他下意識想起了剛才勞雲娟那句似提醒的吃不起飯的話,怎麼?是想告訴他不應該在他們還吃不起飯的時候還花錢點外賣嗎?
他到底要背負這份愧疚感到什麼時候呢?又憑什麼擔負呢?
水煮肉片很嫩,辣辣的,很下飯,章頌年吃完飯又洗了點櫻桃吃,時不時看向門口,已經九點了埃德溫還沒回來,他估計今天肯定又喝多了。
章頌年懶得等,端著果盤去書房學習,這半個月因為工作太忙他學習進度落下很多,時間一點點流逝,他聽到了門打開的哢噠聲,夾雜著兩道說話的聲音。
章頌年走出去就看到雅羅斯拉夫扛著埃德溫站在玄關處,埃德溫已經喝醉了,嘴裡嘰裡咕嚕說著俄語,雅羅斯拉夫知道他跟埃德溫的關係後看到他表情有些不自在,用生疏的中文問好:“你好。”
埃德溫那點酒量拚不過俄羅斯人,每次跟他出去總是最先醉的。
“我來吧。”
章頌年伸出手試圖從雅羅斯拉夫肩膀上把埃德溫扒拉過來,扯了兩下沒弄動,雅羅斯拉夫不會用中文說我來幫忙,隻能用眼神示意他,指了指客廳的沙發,“那裡。”
章頌年點了點頭,用俄語說了句辛苦了。
雅羅斯拉夫直接把埃德溫大力扔在了沙發上,埃德溫悶哼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章頌年氣埃德溫又喝醉酒,完全不想管他,他會說幾句簡單的俄語,便問雅羅斯拉夫:“要不要喝水?”
他俄語發音有點奇怪,但大致能聽懂,雅羅斯拉夫有些意外,點了點頭。
沒有埃德溫的幫忙,兩個人交流有點困難,章頌年給他倒了杯水,隻能借助翻譯軟件跟他溝通。
雅羅斯拉夫說:“他跟說了你們倆是戀人關係。”
章頌年點了下頭,用俄語緩慢跟他說了句:“謝謝你送他回來。”
雅羅斯拉夫又點頭,喝了口水。
章頌年發現從認識他到現在幾乎沒見他笑過,他想起一開始認識埃德溫他好像也是板著臉很嚴肅的樣子,不禁有些好奇俄羅斯人是不是真的不愛笑,小心問道:“可能有點冒犯,但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麼不常笑嗎?”
雅羅斯拉夫緩聲說道:“Смехбезпричины-знакдурачины。”
章頌年沒聽懂,又問道:“能再說一遍嗎?”
雅羅斯拉夫又說了一遍。
章頌年這回看到翻譯軟件上顯示無緣無故的笑聲,他覺得這句應該是諺語,想了想又去搜了下,果然看到了中文翻譯,譯為:無端發笑是傻瓜。
埃德溫躺了一會兒晃晃悠悠站了起來,朝章頌年抬腳走過來,看到他在椅子上坐著,抱著他的腰固執地想跟他坐同一張椅子,雅羅斯拉夫雖然理解,但眼下還沒到能親眼看他們親密接觸的程度,看到這場麵急忙站了起來,說了一個字:“走。”
章頌年打算掙脫埃德溫起身送他:“我送送你。”
醉酒中的埃德溫手勁出奇得大,抱著他不撒手,章頌年掙脫不開,隻能哄著他一起站起來送雅羅斯拉夫,他捏了捏埃德溫的臉,柔聲喊道:“醒醒?跟我走?嗯?”
埃德溫看清是他,咧開嘴笑了,抱著他胳膊乖乖跟著走。
章頌年送雅羅斯拉夫到門口,笑著揮了揮手:“再見。”
跟埃德溫高大健壯的身形比起來,章頌年顯得很瘦削弱小,偏偏埃德溫對他依戀又順從,雅羅斯拉夫看著他們倆,總覺得眼前這畫麵充滿了違和感,與其說是章頌年扶著埃德溫,不如說是埃德溫拎著他,像是叼著小孔雀的狼狗在寒冷森林裡自在散步,走幾步,狼狗會停下來舔一舔,給孔雀取暖,唯恐突然出現在雪域裡的孔雀會凍傷。
雅羅斯拉夫回了章頌年一句再見,看到埃德溫歪頭噙著笑幸福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開口對章頌年說了一段話,章頌年微愣,“再說一遍?”
雅羅斯拉夫耐心又重新說了遍。
章頌年視線看向正在翻譯的軟件,隻見屏幕上慢慢出現一串漢字:“一個俄羅斯人經常對你笑,代表他真的非常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