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過去的事情。
能稍微能記住一點的, 就是她也曾有恩愛的父母,隻是在公園玩扮家家酒的時候,父母走丟了,她被陌生的大人抱走、關進了地下室。
裡麵還有十多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
到處亂竄的老鼠;
長得像梟蛇鬼怪的大人。
一開始, 她跟女孩們一樣哭喊, 要找媽媽。
卻隻能得到一頓毒打。
肚子上長久不消的鞭痕就是那時候來的, 僅僅是一鞭子, 便讓年幼的她長了教訓。從此以後,不管淪落到多可怕的境地, 都隻敢死死咬住牙, 惡狠狠瞪著對方。
沒多久,她就被賣給了一對夫婦。
他們的臉, 她記不清。
隻記得需要將腦袋仰起很高,才能看清他們白皙脖頸上頂著的看不清眼睛的微笑的臉。
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婦, 因為沒辦法生育, 才想要為自己買一個可愛乖巧的孩子。
他們很溫柔, 會細心的為她挑選可愛的玩偶、漂亮的裙子。
他們聲音很輕, 要求她喊他們爸爸媽媽。
但她有自己的父母。
所以麵無表情的保持沉默寡言,並在女主人給她蛋糕時,狠狠咬了她的胳膊。
她被‘退貨’了。
被凶神惡煞的大人扯住頭發,狠狠揍了一頓。
再之後, 記得不是很清楚。她隻是本能地想要活著,所以用手邊的繩索纏住了打罵她的中年男人的胳膊。
他的胳膊就像扭麻花似的被絞斷, 濺了她滿臉血。
因這項能力,她成功出逃。看著陌生的城鎮,陌生的街道,她相信了一個阿姨帶她去找警察叔叔的話, 又被送回了那個黑漆漆的地下室。
在那裡,她迎接了許多煙頭傷疤。
但這次她沒再被草草賣出去,而是以她奇特的能力為噱頭進行拍賣。她被關在籠子裡拉到高高的台子上,下麵坐著很多人。
對於這段記憶,比較模糊。
隻記得有人朝她丟來一塊生豬肉,要求她當場展示自己的能力;隻記得滿場的喧嘩,和無數雙看向她時炙熱發紅的眼睛。
她最後是被一個聲音很溫和的人買下來了,他笑起來很儒雅,說:
“不用怕,我帶你回家。”
但她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虎口,猛推他就逃。
他微愣,微笑著沒阻止她離開。
這一次,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偷錢,搶吃的,挨打,揍人,並學會了不囤積食物。吃不掉的或是不想吃的,就要用力丟在地上,用腳狠狠碾碎。
如此惡劣的她,這般無家可歸的她,卻在流浪三年後被老師收養。
儘管前兩年的相處有許多不愉快,她咬過他、掐過他、摔碎過他的墨鏡、將他的衣服塗滿過塗鴉、丟掉過他最喜歡的漫畫和遊戲機、被他抱時故意啊啊亂叫表現出很疼的樣子,讓人誤以為他是拐賣犯(雖然的確如此)……
但他的笑容卻從來都那麼從容不迫,觸摸她腦袋的手也一直那般溫暖,說出口的話也始終染著笑意。
她為了保護自己而不斷揮舞的利爪和齜起的牙齒,一點點收起來;流浪那麼久臟兮兮的毛,也一點點被他洗乾淨。
逐漸變成一隻彆人口中乾淨可愛的有家的小孩。
等她願意說話,他就給她安排了一所學校。
為了讓她願意去上學,他將學校誇得天花亂墜,說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人和事。
可並沒有。
那些同學,無論男女全都幼稚到不行,會因競爭班長而互相擠兌、會因‘誰喜歡誰’的話題討論很多天、還會比較班上誰比較沉默寡言,就十分默契的專欺負對方。
班主任也是。
眼睛總是瞪得很大、說話聲音像打雷,動不動就要求她的家長來學校一趟。
所以她就稍微嚇唬了他一下,把器材室裡的三級咒靈抓到他的辦公室,然後把他的眼鏡替換成了能夠看見詛咒的咒具。
哈哈哈哈彆提多搞笑啦,那副眼淚鼻涕都嚇出來的樣子,那副不斷拍門求她開鎖的樣子,真是可憐又難看。
也是這一刻她才明白過來。
早些年經曆那麼多才磨練出來的利爪和尖牙,從來沒有被拔掉,隻是她學會了在某人麵前收斂而已。
接下來,她還用這個法子欺壓了不少同校生。——也不是因為他們招惹她,隻是她單純覺得無聊,想找點樂子而已的啦。但對於很可愛的孩子,她還是沒有做多惡劣的事情,頂多就是突然出現將對方嚇一跳。
但得知她在學校所作所為的老師,卻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彌彌不想交朋友嗎?”
她雙手背後,腳踢石子,因為挨訓了一頓聲音有點悶悶的:“我有老師就夠了。”
“但彌彌總不能一直跟老師在一起吧。”
-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等彌彌戀愛了,說不準就開始討厭老師經常出現在你眼前啦~~”他雙手比了個耶,笑得很開心。
……
怎麼可能會跟除了老師之外的人戀愛,又怎麼可能會討厭老師出現在我眼前啊。
……
隻開了一盞燈的醫務室內,安靜到能聽見陣陣水滴。
隨著熊貓的一聲驚呼。
病床上昏迷了半個多月的少女半睜開了眼,正目光呆呆地望著頭頂搖晃不已的刺目白燈,有眼淚無聲無息地順著她的眼角滑落。
*
雖然醒了,卻因擔心有諸多後遺症的原因,彌彌還是需要每天定時定點去家入小姐的醫務室接受檢查。
今天是第四天。
家入硝子:“1+1=幾?”
彌彌:“2。”
家入硝子:“100x100呢?”
彌彌:“10000。”
家入硝子:“你的身份。”
彌彌:“彌彌,東京校咒術高專二年級生,一級術師。”
家入硝子:“你最討厭的人?”
彌彌眨了下眼睛,也不打算藏著掖著,畢竟這個答案在高專好像沒有人不知道的樣子。於是乖巧回答:“乙骨憂太。”
“嗯,”家入硝子點了根煙,吐出的煙霧一圈圈的,“智力方麵沒有障礙,記憶也沒有丟失。明天可以不用再來做檢查了。下節課應該是校長的曆史課,你的身體狀況我每天都會向校長彙報,所以你最好趕快去上課,彆逃了。”
說到這些,她好似想到什麼,稍微笑了下,但很快就壓製住了笑意,朝彌彌略抬下巴,在送客。
“好哦。”
彌彌將門關上。
等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醫務室外麵,一掃眼,就注意到了單手背刀靠著柱子的高馬尾少女。
彌彌笑嘻嘻招手:“真希!”
真希抬眼。
彌彌朝她輕輕一跳,雙手背後站著,眼睛眨啊眨的,“真希怎麼在這裡?是知道我每天這個時候要來檢查,所以特地等我的嗎?”
真希看她幾秒,一聲不吭地扭過頭去。
但卻伸手,將彌彌公主抱起來。
“誒誒誒?”
——彌彌滿臉驚訝。
真希:“我帶你去教室。”
彌彌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家入小姐說我已經沒事了,而且我的腿又沒受傷,用不著的啦。”
真希沒接話,依舊執拗著抱彌彌走路。
“好吧。”彌彌在真希懷裡調整了下姿勢,將腦袋靠在她軟軟的胸脯上,一副沒正形的樣子說,“真希的歐派又長大了耶~”
“……”真希依舊沒說話。
按理說,如果是以往,真希早就惱羞成怒的跳起來,然後將她從懷裡丟開了呀?
彌彌沒想通,但真希的懷抱實在舒服。
所以她懶洋洋的縮在真希懷裡,一手摟著真希脖子,一手繞著真希的高馬尾發梢,半垂著眼,發呆。
直到真希出聲,喊了句:“彌彌。”
她才回神:“嗯?”
“以後彆再出事了。”
彌彌微愣了下,笑起來:“你擔心我呀。”
真希嘴角抿成一條直線,就在彌彌以為真希這次肯定會惱羞成怒時,她卻很沉著的應了聲:“嗯,我擔心你。”
彌彌再次怔住。
“所以,以後彆再出事了。”
真希的聲音很輕,如清風般徐徐拂來,將彌彌臉上不真誠的笑吹走。她愣怔的表情結束後,就揚起了嘴角,笑盈盈回複:
“好哦。”
等到了教學樓下,真希才將彌彌放下來。
她們上樓,由於來晚了的緣故,等到教室門口,課已經上了二十多分鐘了。
脖子打著石膏的夜蛾校長正十分頑強地在黑板上寫字,下麵是昏昏欲睡打哈欠的熊貓和狗卷棘,在看到彌彌和真希後,他們全都恢複了精神。
察覺到門口的動靜,夜蛾正道艱難地轉了大半個身體,才總算能看向門口。——這副樣子將彌彌逗笑了。
說起來。
之前那個新校長也算識趣,完全不等人收拾,一聽說老師解封,就自動收拾起鋪蓋,給從監.禁室放出來的夜蛾校長騰位置。
看見彌彌笑,夜蛾正道原本就很嚴肅的臉,變得更嚴肅了。
“彌彌同學,昨天布置的作業寫了嗎?”
彌彌:“……”
彌彌有些心虛地摸了下鼻尖,“我最近身體還沒好呀,完全沒辦法寫作業。”
夜蛾正道:“這樣啊。但我剛才接了硝子的電話,說你今天身體已經確認全好了。既然如此,昨天的作業今天記得做完,明早交給我。”
“……”
彌彌徹底笑不出來了。
由於老師一解封,七海先生就辭去教師一職的緣故,導致一年級現在沒有班主任(畢竟五條老師人還在國外)。
日下部就不得不同時負責起兩個年級,但實在吃不消。
所以夜蛾校長還在養病期間,就不得不來教授兩個年級的曆史課,為日下部分擔。
回到座位上,看著在講台上侃侃而談的夜蛾校長。
彌彌雙手撐臉,懨懨地上了大半節課。
直到她的後背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彌彌找準時機回頭,就看到狗卷棘微彎的紫眸,他指了指課桌底下,低聲:
“生筋子。”
彌彌好奇地將手伸向課桌底下,然後就摸到了一個本子。
是一本嶄新的曆史作業本。
可奇怪的是,作業本上的名字居然是她的。翻開,裡麵寫滿了字,筆跡也跟她的很接近。
見彌彌疑惑,狗卷棘寫了張紙條:
-昨天的作業。
-我幫你寫好了,下課交給校長就可以了。
彌彌眼睛瞬間亮了,壓低聲音問:“你什麼時候寫的?”
-剛才。
彌彌轉過身,將書包裡想吃但沒胃口吃的飯團拿出來,趁夜蛾校長在黑板寫字的功夫,以極快的速度放到狗卷棘的桌麵上。
悄聲:
“給狗卷同學的謝禮。”
看著彌彌跟狗卷棘的互動,正在寫曆史作業、卻沒狗卷寫得快的真希逐漸繃起一張臉,她將作業本合起來,收進桌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