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一時半會還沒有那麼快到。
陳乙避著攝像頭一路走出學校, 在隔壁學生街買了一卷雞蛋煎餅,兩杯草莓啵啵奶茶。他不吃雞蛋煎餅,雞蛋煎餅是給李棠稚買的——李棠稚也能吃現實裡的東西, 左手雞蛋煎餅右手奶茶,坐在路邊的休息長椅上慢慢吃。
趁著李棠稚吃煎餅的時候, 陳乙就拿出手機搜索附近的賣場。
女裝店的話其實路邊一排都是女裝店。陳乙不怎麼買衣服,自己的衣服都是陳浮玉一手包辦,他記得陳浮玉平時穿的衣服牌子, 所以也想給李棠稚買一樣的牌子。
他接觸的異性屈指可數, 唯一能拿來做參考標準的就是母親。陳乙覺得以陳浮玉的品味, 選的衣服肯定沒有問題——所以買給李棠稚穿也肯定沒有問題。
確定了從這裡走出去最近的賣場位置,陳乙放下手機,側目看向李棠稚;李棠稚還在吃煎餅,臉頰肉因為嘴裡塞著食物的緣故而鼓鼓囊囊的。
他突然有些好奇:在其他人眼裡, 看見的是什麼景象呢?畢竟李棠稚在吃的煎餅是他剛剛從小吃街上買的, 絕對是真實存在的。
陳乙又瞥了眼四周路過的陌生人:大家都行色匆匆, 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並沒有人驚奇的盯著休息長椅。即使偶爾有視線駐足, 也是在看陳乙。
看來大家什麼也沒有看見。
也是,如果在他們眼中是一個懸浮的煎餅正在看不見的‘人’一口一口吃掉, 這段街道應該就不會那麼平靜了。大概會上新聞吧?
“我吃完了!”李棠稚把包煎餅用的油紙折好和垃圾袋一起拎著, 轉頭看向陳乙,“我們去哪裡買衣服?”
陳乙:“唔……隔壁春熙路那邊有一個大型購物廣場,我們開電動車過去的話也就十分鐘左右。”
他當然沒有電動車。但是有種東西叫共享電動車——陳乙找到附近的黃漆共享電動車,刷了手機信息解鎖後把電動車推上車道。
李棠稚很自覺的坐到後麵抱緊陳乙的腰。她的胳膊纖細,環繞在陳乙腰上,皮膚的溫度透過夏日單薄的短袖也跟著傳遞到陳乙腰上。原本坐姿鬆散的陳乙, 身體轉瞬間僵硬起來,連帶著腰腹處的肌肉也跟著繃緊。
李棠稚聲音輕快:“我坐好了,出發!”
他垂眼,假裝那些許不適應的情緒不曾存在,擰動車把手將電動車開了出去。
車道兩邊行道樹繁密,但城市的夜晚並不像鄉下處處落著蟬鳴。比蟬鳴更吵鬨的是馬路上汽車的鳴笛聲和周圍商店裡熱鬨的喧嘩。
李棠稚側身坐在陳乙身後,臉頰靠著陳乙的後背。夏日的短袖布料很薄,隔著那層布料,人類的體溫暈染在她側臉;即使有了類似於人類的容貌,但在某些細微之處,李棠稚還是和真正的人類不太一樣。
最明顯的大概就是體溫。
陳乙身上總是那麼溫暖,脊背肌肉繃緊時讓人感覺自己靠在一塊煎好的章魚觸手肉上一樣。她隻要再貼緊點,再用力點,就能感覺到那些緊繃的肌肉群中央,從人類脆弱脖頸往下蔓延的那根脊椎,一節又一節的,於年輕的皮膚底下頂起一點骨骼的形狀,像花苞骨似的。
李棠稚忍不住抬頭,下巴輕輕戳在陳乙背上。
陳乙不自覺把背挺直,整個人往前縮了縮。電動車開起來時風很大,風聲裡夾雜了陳乙小聲的抱怨——他讓李棠稚不要突然戳自己,因為會很癢。
那聲音非常小,近乎喃語。但對李棠稚的聽力而言,要捕捉到這樣的聲音根本沒有壓力,她的完全形態本來就是攻擊力極強的怪物。很少有怪談願意用人類的形態,和怪談們原本的,強大的身體相比,人類的身體是那麼的脆弱。
比如陳乙。
哪怕他擁有自己的眼睛,哪怕他們朝夕相處,自己也成功感染他令他的身體素質發生了質的飛躍;可如果要正麵麵對一個脫離了軀體的怪談,陳乙仍舊無法應對對方。
人類啊——如此脆弱的人類——
她抬眼,視線所及,是陳乙的後脖頸。他留的短發,發梢隨著夜風拂過而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後脖頸上打轉,白色半圓弧的衣領緊貼著那塊深色的皮膚,單薄的皮膚底下隱約突出脊椎骨的形狀。
他身上有很好聞的味道。
用人類的嗅覺來分辨的話,那大概是青檸味的洗衣液,混合了肥皂的氣味,乾淨又清爽的融進空氣裡,恰到好處的令人覺得舒服。但在怪物的嗅覺裡,排除掉那些外部元素組成的香味,李棠稚還能在陳乙身上聞到其他的味道。
皮肉的味道。
血液的味道。
骨頭的味道。
甜蜜又馥鬱,像一塊淋著黑巧克力醬的蜂蜜蛋糕,讓怪物的食欲蠢蠢欲動,想要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
在食欲這方麵怪物和人類倒是沒有太大的區彆,基因裡就寫著對糖分和熱量的索求。
怪物和人類一樣,也是雜食動物。
電動車在臨近十字路口時放緩了速度,陳乙看著對麵的紅綠燈,忽然後脖頸被李棠稚親了一口。
突如其來的親吻,少女的唇瓣柔軟溫熱,短暫接觸又結束,他無意識的縮起脖子,從後脖頸被親到的那塊皮膚逐漸爬起癢意,連帶著頭皮也發麻。
這時綠燈亮了,車流奔湧,喇叭聲此起彼伏;陳乙回頭驚詫的看向李棠稚,一隻手還捂著自己後脖頸。
路燈和紅綠燈的光交錯著,落在李棠稚秀麗的臉上,她仰臉看著陳乙,漆黑的眼瞳裡沒有折射出任何光芒。那樣純粹的黑,不像寶石也不像任何有光澤的東西,反而像個深淵,一個極具誘惑力的,隻要看上一眼,就會拉著你一起墜落的深淵。
李棠稚舔了舔唇:“陳乙,我餓了。”
陳乙緩慢放下捂著自己脖子的手,又把頭轉回去,繼續看路:“購物廣場裡有餐廳,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他不常逛購物廣場,在問李棠稚這個問題裡,陳乙的腦子裡正在飛快回憶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廣受好評不容易踩雷的餐廳。
他隻顧著回憶,轉頭過去時,又將那截脆弱的後脖頸露給李棠稚了。路燈光灑落年輕細膩的皮膚,短發發尾在上麵鋪開一層長短不一的陰影。
李棠稚收緊了環在陳乙腰上的雙臂,艱難的將視線從他脖頸上移開,轉而換成整張臉埋在他背上,聲音悶悶的:“想吃肉。”
陳乙:“牛排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