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告訴我, 凱因,你究竟是不是因為不想承擔責任, 所以在說謊?”
“我沒低劣到那種地步。”
“……那麼小芙以為的事實怎麼會偏移到令人想不通的地步, ”即使已經決裂,賽厭也依然對凱因的人品抱有信任,不由得麵色稍顯複雜地思考起來, “她怎麼是從你講述的、聽起來就十分痛苦的育兒經曆,聯想到那種——”
……聯想到那種18x的層麵的?
兩名少年彼此相對無言, 這件事恐怕隻有讓小芙來解釋他們才能知道了
“這麼想來, ”賽厭沉默之後道,“她一醒來就不管不顧地逃跑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了。”
凱因酷哥人設不變,表情冷漠淡定,事實上濃眉皺得已經能夾死一隻蚊子了。
“她。”
凱因微啞低沉地開口,金眸遊移至一側, 剛吐出一個字便壓抑下剩餘的話音, 默不作聲地抱臂揉起眉心。
“她醒來時是有些臉紅,”這正沉浸在小芙奇異腦回路的正經人平淡地發散完思緒,聲音聽不出起伏地道, “我以為她是在為自己失憶時的失智舉動(?)感到羞愧,暫時難以麵對我。”
“於是你就打算給她緩衝的時間, 卻沒想到她會先一步逃開。”
“嗯。”
“那你為什麼不當天就送她回去呢?還要讓她等你回來, 如果不這樣, 你們之間或許可以有一個體麵的告彆。”
凱因閉上眸沒說話。
賽厭看了這位沉默寡言、內裡卻十足彆扭悶騷的表弟一眼,笑了:“說起來你還是對小芙的心思不那麼清白, 凱因。”
“……”
這段對話結束後一段時間,凱因無視了賽厭最後的試探,金眸眯開, 觀察著遠方少女身影開口道:“你們在我之前就認識她。”
雖是詢問,語氣卻是篤定。
“我想你應該可以看得出來?”
“小芙就是那個傳聞中被親王、審判庭法官,以及萊爾伯特少帥寵愛的神秘廚師,”凱因平靜地陳述出自己所拿到的情報,“你和小芙,或者你們和小芙是什麼關係?”
空氣一時陷入沉寂。
風湧過花叢,掠過麻雀翹而帶著斑點的尾羽,四周浮動著初夏的暖意,日光從葉隙間薄而破碎地傾斜,投落在地麵上一片片搖曳的光斑。
賽厭看著凱因專注而冷淡地注視著小芙的神情,眉眼含笑,十足彬彬有禮地回複道:“是啊,是什麼關係呢?”
凱因不動聲色地聽著賽厭吊人胃口的反問。
兩人都早已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一個在商界頂端掌控眾生,一個在政壇中心翻雲覆雨,有些事情即使不用明說也能感覺得到。
“……她。”
又是短暫的沉默,凱因試圖說些什麼,然而金眸望著那道小小的身影,這位一向冷酷直率的大少爺抿緊線條鋒利的薄唇,竟突如其來地陷入某種微妙的凝固。
他從沒有像這般優柔寡斷過,在商場上,任何猶豫都有可能被敵人搶走機會,或是被人拿捏住命脈。
“小芙身邊已經有很多人了,凱因。”賽厭微笑道,“即使你不介意,我想親王那裡也不會同意的。”
“但……”
聞言,凱因絲毫沒有放鬆過的眉心皺得愈發冷厲,他抬起金眸,直直望向賽厭的銀眸,用視線示意他直接開口。
“但小芙如果真的喜歡你,願意接受你的話,我想習慣了小芙花心的親王也會同意的。”
賽厭謙和地笑說,措辭用得十分委婉。
畢竟是凱因,他從小便情同手足,一起成長起來的半身兄弟,因此賽厭並沒有生出把他當成對手的心思,加上……這也許是個難得的契機。
……忽略他自己的某些想法不提,無論小芙最終是否能接受凱因,他都從中收獲一些東西。
畢竟,看這位自大高傲的表弟想儘辦法追求人,並且還因為自己之前埋的坑要陷入兩難境地的模樣,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嗎?
“小芙現在躲避著你,大概是因為她之前誤會你的原因吧,把這個解釋清楚後也許會好一些?”
“怎麼解釋?”
“我想想……咳、不好意思,彆露出這副表情凱因,我沒有任何要嘲笑你的意思。”
“對不起、仔細想想,代入小芙的處境無論解不解釋似乎都會造成尷尬的局麵,這個你還是自己解決吧。”
凱因:……
一想到之後也許會發生的畫麵,酷哥本就深沉冷漠的俊臉更加黑了。
“另外關於小芙,還有一件事需要你知道。”
“說,是什麼?”
“就是前幾天的事,小芙終於攢夠開店鋪的啟動資金,在我的建議下向你的商會遞交了開店鋪的申請。”
似乎想起來了什麼,凱因眉角抽了抽,頓時頭疼地按住抽搐的眉梢。
“那個被我駁回的Beta申請,連小學學曆都沒有的那個,”他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低聲問道,“是她?”
賽厭微笑,以淡然自若的態度默認了。
……這下,凱因的太陽穴似乎都開始隱隱作痛了。
……
等夏芙和莉娜姐姐推心置腹地談完話後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姐姐擦乾眼淚,最後揉了揉她毛茸茸的頭頂便打算微笑地同她道彆:“抱歉耽誤你的時間了,小芙,那麼今天就……”
“沒關係的姐姐,”夏芙還處於關於戀愛問題的深刻思考之中,聞言立刻搖搖頭,說出了心底的想法,“您不用在意這個,我們關係很好,能聆聽姐姐的煩惱,讓您的心情好上一些我很開心。”
“隻是,您之後打算怎麼辦呢?就這樣打算和卡洛斯結束,然後呢?”
莉娜一怔。
麵對著夏芙認真的表情,莉娜竟一時說不出話,到最後也不過是慘淡一笑道:“還能怎麼辦呢?從最初發生衝突起我就應該知道我們不合適了,是我沒有及時醒悟,而他這麼多年過去還是那個幼稚的孩子,既不堅定又認不清自己的感情罷了。”
卡洛斯和莉娜的感情分分合合持續了有十二多年。
他們少年相識,剛剛高中畢業的窮姑娘莉娜沒有考上Beta的大學,隻好出來找工作以維持生計;
她的父母是偏遠星係的外星移民,一輩子辛勞也隻是堪堪將後代送入了中心域的郊區,然而莉娜在這裡長大,並沒有像她父母所期望的那樣變成令人矚目的人上人,就像同屬中心域,郊區與富人區之間的差距猶如鴻溝,一位平庸又沒有後台的Beta如何能和那些天之驕子的Alpha們相提並論?
莉娜飽受著比在外星時更多的歧視與嘲笑長大,但她沒有受到打擊因此一蹶不振,那些聲音反而讓她變得更加堅定與強韌。
——於是在剛剛畢業,混跡在中心域各種場所兼職時,這美貌卻又卑賤的Beta少女敢於用酒杯擊打企圖對她不軌的客人的頭部,當時她心中所抱的無非是玉石俱焚的念頭而已。
即使這位客人是Alpha,看起來還是頗為富貴與有後台的商人,她也不曾畏懼過。
莉娜握緊碎裂的酒杯,任玻璃割傷手心,血一滴滴濺落在地麵,她定定地看著麵前滿頭鮮血,惱羞成怒的客人,他發狂地要朝她動手——
Beta的力氣無法與Alpha對峙。
做到力所能及的極限後,莉娜閉上眼睛,在一眾Beta同事猶豫而恐懼的神色中,在大庭廣眾卻無一人伸出援助之後的境況下,被強硬地拽著頭發摁在酒館的吧台上。
其實她那時已經做好要承受傷害的準備了,但就那時,偏偏在那時,一位爛醉的、卻十分高大,身穿皇家學院白金色製服Alpha少年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他嘴裡咒罵著,模樣滑稽而可笑地、十分不雅地吐著粗口將對她動手的Alpha踢在了地上。
“媽/的,”少年醉醺醺又不解氣地踩著腳底下的商人,“老子的酒還沒調好,就給老子的調酒師打了,你知不知道我是……”
除了他不間斷的咒罵與商人的慘叫,酒館內一時再聽不到旁的聲音。
就像剛剛沒人敢上前幫助被一位Alpha欺淩的她一樣,此時也不會有人敢上前勸阻兩位Alpha的爭鬥,莉娜從即將被傷害的恐懼中緩過神,隨即立刻唇瓣發白地整理好衣物,站直起身。
她怔怔地看到了那名少年的麵容。
……是剛剛那位將櫃台裡所有的酒都點了一遍的客人。
明明已經爛醉如泥,卻還要逞強地紅著脖子將所有的酒要了一份,剛剛莉娜還在想,這真是個奇怪的人。
奇怪的、粗魯的、卻十分帥氣的人。
在這一天,卡洛斯和莉娜結識了。
她是個沒有錢的平庸Beta姑娘,而卡洛斯雖是Alpha,卻是個沒落男爵家不受寵的二子,就算為了證明自己拚死拚活靠上了皇家軍事學院,在裡麵也是個吊車尾的存在,還因出身卑微經常受到同級的歧視與欺淩。
所以他那天才會來到酒館裡買醉。
相處久了,莉娜便逐漸了解到了卡洛斯的一切,知道他是個自傲又自負,時常會因做不到某事陷入陰鬱,並且會嫉妒他人的人,清楚這在外界看上去十分高大,光鮮亮麗的Alpha內心也有幼稚脆弱的一麵。
但莉娜從未在意過這些,卡洛斯在她眼裡一如那天在酒館中的帥氣且無所不能,而卡洛斯也在莉娜全心全意的注視下找到了身為Alpha頂天立地的責任感與價值;
在中心域茫茫兩億人的人海中,兩朵在陰暗角落裡生長的花相遇了。
花瓣枝葉觸碰的那一瞬間,像是產生了化學反應般開出了絢爛的色彩。
在莉娜最鮮明美好的那段記憶裡,卡洛斯是那個會在下雨天傻乎乎地跑來酒館給她送傘,卻讓自己唯一一套昂貴的學院製服淋濕的少年;是自己裝作忘掉他的生日時,表麵上裝作滿不在意,之後卻彆扭到好幾天不理她的可愛戀人,是夜晚抱著自己,興奮而又野心勃勃地訴說著他心中野望的帥氣夢想家。
那樣的心跳、呼吸,有力的手臂、明明兩人那時都沒有錢,所住的也是中心域郊區所能租到的最廉價普通的木板房,空氣中漂浮著黴味與灰塵,環境破舊臟汙到是深呼吸就會被嗆出眼淚的程度。
房內甚至沒有燈,僅有狹小窗外的一縷月光溫柔地聆聽著這對戀人的悄悄話。
轉眼間十二年過去了,恍如隔世,更如大夢一場,現在想來,無論是她和卡洛斯都無法再忍受那樣的生活環境了吧。
……
但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