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山1312號洞府門打開。
道西走在前麵, 林雙三人跟在後麵。
洞府內露出宛若農家的三室,牆壁掛著劍、蓑衣、漁網等物。
竟不似修真弟子的味道。
林雙不由望向道西。
孟錙、皇甫淵在他與林雙之間,目光來回遊走。
“看什麼——我以前捕魚不行嗎!”
道西不滿地抱怨, 顯然認為林雙的目光很是冒犯。
但林雙點頭,“你雖然對四象限的頓悟不行。
可這樣的收納習慣很好,工具都放在醒目位置。需要時一拿即可,不用翻找,節省時間, 這點我欣賞你。”
“……?”
站在蓑衣之牆旁,道西額角直跳。
她不覺得他癖好古怪, 修真遊手好閒,啊呸, 他要她欣賞?
他才是師兄好吧!
道西啪地把劍拍在茶桌上,“你們自己斟茶!”
孟錙與皇甫淵已經坐下。
道西懷疑地看向還在牆邊欣賞漁網的林雙, “我曾聽聞,內門有些受傷長老,隱姓埋名, 假裝凡人、普通管事,在門派內當值。”
“他們時不時就在弟子冒犯時,給弟子一點顏色看,作為玩樂。”
孟錙張嘴, 望向林雙一張傻白甜的臉。
“林雙你以前是不是內門的?”道西怎麼想都覺不對, “我的靈蛇九劍,是內門傳功堂兌換的, 連鎮川都沒有這部劍訣。”
孟錙與皇甫淵齊齊轉頭,複雜看向林雙。
林雙也複雜看向他們,“人與人最基本的信任呢?”
孟錙、皇甫淵深思, 沉默。
“這種東西,我們有嗎?”孟錙雙手環胸。
皇甫淵側過頭。
林雙:“……”
林雙憐惜地看向道西。
“我並不會靈蛇劍。”
但遇到不認識的字,不知道怎麼讀,照抄一遍有什麼問題?
“?!說謊!每個劍訣,心法根本不同!”
道西拍桌。
林雙更憐惜地看向他,“那你一定不知道拋物線都是有固定公式的。”
“?”
“劍如水蛇蜿蜒,擊中對方,宛若拋物線的求解問題。”
“什麼?”
林雙搖頭。
斜率、焦點到準線的距離、傾斜角,拋物線開口朝上或朝下……
又已知她自己的靈氣質量,重力加速度,今日無風,空氣阻力不計……
蛇劍在空中畫出這個拋物線,擊中道西背後的山壁再反彈到道西,求,當她靈氣從劍激發時的速度大概是多少……算了,她說了他也不懂。
林雙不打算浪費這個解說時間。
道西一臉懷疑。
孟錙也一臉茫然。
皇甫淵鳳眼微睜,“師妹高才,看來對劍的天賦異稟,很有一套自己的速成方式。”
林雙聞言,頷首。
不經意地看了眼她芥子袋內厚厚十二本。
《清水宗外門劍訣169門題型整理》,《從外門劍訣對所有劍氣所形成的直線、雙曲線、拋物線、圓錐曲線等的公式歸類》、《對經脈運行的究極六類劍氣歸納》、《十二類劍氣公式的總結》、……
看向皇甫淵充滿探究的視線,她低調擺手。
走到茶桌邊坐下,倒了杯靈茶潤喉。
“沒什麼,不過是那些年高考教會我的罷了。”
皇甫淵眯眼。
她如此厲害,怎麼在外門停留十年?
過去從未聽說她的姓名,除了小白口中。
孟錙將喝空了的茶盞,放在嘴邊倒了三下,才恍惚清醒。
道西整個人也都宛若做夢,“所以你是真的天賦奇佳……不僅對陣法,對劍訣都掌握速度奇快?”
林雙微笑擺手,“仰慕我這種不重要且不緊急的小事,你放在心底就好,不用口頭特彆說出來。”
“?”
“抓緊時間,說出你的故事,道西師兄。”
“!”
林雙看了眼小愛記錄的番茄鐘計劃。
按了下小愛獅子犬的頭,下一個番茄鐘——看修真故事,二十五分鐘倒計時開始!
“精簡一點,道西師兄,最好控製在一炷香內說完。”
林雙眨眼。
道西、孟錙、皇甫淵,三人均是沉默。
半餉道西才開口,“我的定元針,是在這洞府被偷走的。”
一句話,倏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兩起金額最重大的法寶丟失,竟都在洞府。
“幸好我這次在鎮川沒買洞府,大嬸那個大忽悠!”孟錙萬幸。
“……”
道西麵無表情,將茶盞擱下,“我道山出過多少人傑,你想買我這道山洞府,還沒有呢。”
“這破財,你還當寶——”
“你!”
皇甫淵無奈叫停他們,“道山十弟子,東南西北,中發白……在多年前相識於微末。哪怕陸續突破,搬離道山,也沒有出售過往洞府。”
“是這樣吧,道西師弟?”
道西嘴角抽搐。
聽彆人念誦他們十人的道號,無論多少次,都覺得有點羞恥怎麼回事?
“沒錯,我七位師兄都已位列高階,從道山搬走,去往靈氣更豐厚的山府。”
“十中有七,排名內門前列,我道山被認為人傑地靈。
久而久之,新弟子中也有傳說,道山住十年,他朝必煉神。”道西自豪道。
“如今,道山一洞難尋。空有售價,沒有在售。”
這不就是高考狀元房的概念?
林雙秒懂。
孟錙聽了卻直搖頭,人傻錢多。
“好了,說正題。”
道西板起臉。
“你們來這裡,總不是來聽我說道山故事的。”
林雙露出一絲心虛,看了眼小愛顯示的番茄鐘內容——讀修真傳記。
正聽故事中……
“那就說說那日遺失定元針的經過。”
林雙好奇道。
“據你所說,大部分師兄搬走,現在道山鮮有人煙。若是外人抵達,你應該很容易發現才對。”
無論是冬日白雪,還是春日淤泥,道山居住者少,但凡外人來此,應該劍來留痕,人來落印。
主人一眼便能辨彆,是自己的痕跡還是陌生者留下的。
哪怕刻意毀去,也很容易留下他自己都沒發現的犯罪痕跡。
“那日——”
道西陷入回憶,
“大概兩個月前,十月下旬,道東師兄,哦,他住在我下麵,山腰那座洞府裡,他正好有所頓悟,掌握了五步殺陣。”
說到此,他怨念看了林雙一眼。
“五步殺陣,本就是上古陣法中最難學的三階陣法之一。”
“道東師兄花了一年才完全掌握,我很是為他高興,就提議慶賀一番。
本來我們十人是要在道山飲酒的,但正好道發師兄又新得了一副千山萬水的三階墨寶,我們都不曾見過。”
“於是,那夜就去了道發師兄的新洞府,觀墨寶,飲酒,為道東師兄慶祝。”
因為難得有這樣的大事,道西至今記得清楚。
“道東師兄太高興,當夜沒有用靈氣驅發神仙醉的酒液,很快喝多了。我也受了他的影響,喝的有些迷糊。”
“等我清醒——”
道西仰頭,看著牆上的蓑衣就是苦笑不迭。
“我已經躺在自己洞府的床上了。”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後來問師兄才知道,我那日與道東師兄,一路爛醉如泥,禦劍搖搖晃晃回了道山。”
“醒來後第二日,我沒發現異樣。
因為錯過一日修行,我就專注練劍,直到第三日,我才發覺,隨身芥子袋不見了!”
道西一擊錘桌。
“我本以為是酒醉後,入睡前我隨處扔在洞府哪裡了,或者扔在了道發師兄那兒。”
“但都沒找到——不翼而飛!”
林雙表情古怪,“也可能,你酒醉開車,東西掉在路上了。”
酒駕誤事,效率出行要不得。
“……!”
道西咬牙,“我後來以一萬靈石的賞金,懸賞我的芥子袋,都沒弟子拿來還我。”
他如此說,顯然也不確定是否掉在了禦劍的回程之中。
皇甫淵撐著額,鳳眼掃向洞府外的山頂。
“兩月前,恰逢秋日落葉。
道山沒有道童日日清掃,哪怕賊人在你入睡時到此,痕跡也很快被一夜落葉覆蓋。
而你第二日練劍,你的水蛇劍迂回蜿蜒,你又是凝元三層,劍氣川流不息,洗刷山頂,痕跡皆去。”
“所以,後來你也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隻能去管事處簡單上報損失?”
道西無奈點頭。
林雙滿腹糾結。
白日洞府外有痕跡,一眼能辨彆。
但夜間落葉,第二日劍氣千道,痕跡徹底被破壞了。
怎麼會這麼巧呢?
又是神誌不清的夜歸,又是秋日落葉、練劍一日,把一切蛛絲馬跡都恰巧毀掉了?
“你平日不去傳功堂,都是在道山上練劍的嗎?”
林雙狐疑。
道西齜牙,“我現在是去傳功堂練劍了!”
那就是說,以前都在山上練。
孟錙看了他一眼,眼中全是不苟同。
內門洞府,按期租賃給弟子使用。
按門規,弟子不能隨意在洞府處練習攻擊類的法訣。
一旦損毀洞府、靈川,是會影響後續弟子入住的。
巡邏隊抓一個,就是五百靈石。
孟錙眼中都在閃爍,“道西,你以後練劍叫我啊。”
道西:“……”
“你這種不去課堂練習的不效率習慣,同門都知道嗎?”林雙好奇。
道西:“……”
“又不是我一人如此。”
林雙摸著下巴,“看來這是內門管理的普遍問題啊。”
傳功堂離低號洞府遠。
大多弟子都偷偷摸摸在洞府中練功。
“所以,一夜落葉、無道童清掃、你又不去練功堂練劍。”
“諸多巧合的這些,很多弟子都知曉,認真說起來,大家都有犯罪可能。”
林雙閉眼。
“嗯這麼說也沒問題,定元針是我在十年前的鎮川中兌換,跟我相熟的也都知道。”道西摸頭。
十年前……
林雙皺眉。
與冷倩倩剛焐熱三天的寶刀,情況不同。
“你得到十年,定元針上的攻擊陣紋應該本就不足一半了?”皇甫淵放下茶盞。
道西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用了大半,隻剩六七分之一。”
林雙與孟錙同時露出怪不得你不急的表情。
那兩月前,很像是賊人臨時起意。
道西這定元針,經過十年早不值錢了,不值得特意蹲守。
“道東那日與你同樣醉酒回道山,他有丟失物件嗎?”林雙覺得奇怪。
“沒有,就我倒黴。”
道西歎氣。
定元針雖然沒多少錢,可是弟子腰牌之類的補辦,芥子袋本身都是要靈石的。
“道東師兄的陣盤應該不少,都很值錢吧?”
道西警惕瞪向林雙,“你問這個做什麼?陣法師肯定比我有錢。”
眾所周知,劍修最窮。
林雙覺得不科學,那不是賊蠢,就是哪裡的邏輯有問題。
為什麼對道西下手,而放過富得流油的陣法師道東?
他們二人都是當日醉酒的凝元三、四層。
“道東的洞府恐怕設了不少防禦陣。”皇甫淵猜測。
孟錙點頭,“大家都知道,陣法師不好惹啊。他洞府比彆的都難闖。”
“那說明此人很了解道東、道西的功法長短。”
林雙一針見血。
“很可能知道,道東勘悟上古陣法,選擇避其鋒芒。”
道西怪叫一聲,“你們覺得是熟人作案?”
林雙翻開小愛符籙記錄的簡潔筆記。
冷倩倩:榮寶齋得寶;幽閉閣突破時,洞府被偷。
道西:鎮川得寶;十年後逢喜聚餐後,自述酒醉後於洞府被偷。
這兩條看著有點相似。
但數據還是太少了。
兩起作案者不同,也不是沒可能。
抬頭,她看向內門,時不時上空有禦劍而過的弟子身影、仙鶴飛過。
思索片刻。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嗯?”
“先去聽下一個故事吧。”
“?!”
你禮貌嗎!
孟錙與皇甫淵,隨同她和道西告彆,很快離開。
回到‘車’上,林雙按下小愛的自動答複。
小愛刹那轉向道西,“嗯謝謝配合,有進一步消息我們會通知你。”
“你忙。下次聯係。”
道西:“……”
過於流程了!
但也算有收獲。
劍訣拋物線……?
道西深思,回了洞府。
很快換皇甫淵飆車,他吞了三顆補靈丹,才車速達標,降落到排名第三慘的受害者弟子麵前。
“說出你的故事——”
林雙剛開口,差點被孟錙用刀鞘擋住她的嘴。
他們麵前的第三受害人,也十分眼熟。
“是你?”
“是你們?”
兩方都驚呆了。
凝元二層弟子陳晟,在鎮川給林雙按摩肩膀一炷香的劍修。
陳晟背著劍,深吸一口氣,“我隻有一盞茶的時間。”
“哼,好大的脾氣啊,你打傷皇甫師兄的丹藥費我都沒問你要呢!”孟錙呸一聲。
皇甫淵睫毛一顫。
陳晟:“???”
“什麼丹藥費,孟錙你休想詐我!我被你們搶了層主,多花了六千靈石租洞府!”
又是個沒錢的劍修。
林雙在旁聽著,微微挑眉。
真奇怪,大家都知道,明明最有錢的是煉丹師。
譬如她身邊,許多人認為柔弱不能自理的榮寶齋狗大戶,皇甫淵。
結果,他們不朝他這種弱弱的丹修下手,專挑人窮又狠的劍修、刀修下手。
實在是古怪——
林雙作為一個效率達人,完全不理解這作案者的思路。
搶一個皇甫淵,等於一百個陳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