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錙腳下疾行的靈氣,突兀消失,差點從半空一頭栽倒下去。
“小白……你再說一遍,多少個丹田?”
白羽麵色頓時大變,“孟師兄,你詐我?”
林雙根本沒說。
但孟錙神色遊離,“你進內門,九年了……”
九年前她就有十三個丹田……?
始終在化氣三層?
孟錙緩緩轉頭,伸手拉住小白腰間寶刀,嘴唇蠕動。
昨夜讓他氣了一整日的話,驟然回響耳畔……
‘師兄可將我看作做九十七個化氣三層孿生姐妹、共生一體……’
孟錙低頭,手掌捂住整張臉,任由指間薄繭狠狠擦過眉心。
竟然是真的。
竟然她說的是真的。
不是開玩笑。
全是真的!
“我艸————”
“小白你竟瞞我九年!!!”
白羽一震。
半餉無措低頭,臉色落寞。
“……師兄,我都是為了你好。”
“???”
“在外門與林雙同住的白玉已死,我如今已是白羽。”
小白側顏通紅,轉過去。
“笨鳥先飛的羽。”
孟錙:“……”
笨鳥先飛修煉篇!
——師妹,你學會了嗎?
孟錙深吸一口氣,懂了,他全都懂了。
小白就是這樣被她嚇走的。
一日日學不會,一日日看著她十三個丹田共同運行……
這絕望的心情,他都能想象了。
“孟師兄,我隻求你一件事。你彆告訴林雙,我就是以前與她同住卻離開的那個,可以嗎?”
“??”
白羽低頭,眼中閃過一絲掙紮的憂傷。
“那時,山,就在我眼前。”
“而我卻被嚇退。”
最快學,永不走迂回路。
他不僅沒做到,還逃跑了。
他沒臉見她。
除非踏入煉神,妖有千年壽元。
他才能用漫長歲月去追趕她……
哎。
白羽歎氣,想到那個如今跟在她身邊的新小師妹。
圓臉,修為低弱,可眼中卻也有與她一樣的光芒。
這小師妹堅持下來了。
可他卻逃跑了。
“哎,人妖殊途。”
“……!”
小白,現在是在說婚配嘛!
啊?!
孟錙絕望,“搞不清楚你們這種妖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
1700號洞府。
“咳——”
皇甫淵剛入洞府,就喉間發癢,忍不住一陣輕咳。
有人在罵妖?
是什麼人?
好大的膽子。
他眉峰微頓,停下腳步,攏在青絲紗袍袖間的右手五指微張。
骨節正劈啪伸展,身後一陣熱風,就隨之而來地打斷了他。
“皇甫師兄,你選個位置裝死……”
“???”
“嗯……入定?”
“……”
林雙緊隨其後地飄入。
皇甫淵輕笑著,“都可,師妹覺得呢?”
林雙左右四看,很快確定,“就在師兄你昨夜的房間好了。
那間臥榻之旁的窗戶,子時推開,飛身下山,靈氣波動恰巧隱於月色與靈泉霧氣升騰之間,高階也難發現。”
皇甫淵袖中修長五指,啪嗒握起。
“嗬嗬,師妹好觀察。”
昨夜他閉門不出,但今夜本有去找白羽等族的心思。
鎮川層李家村的發現,很值得告訴他們,按此思路,眾族破關鎮川高層的幾率,就會大大提升。
一千層有屠血陣,高層必定有更多的蛛絲馬跡。
“師妹呢?不是說回外門的嗎?”皇甫淵鳳眼閃爍。
“對。”
林雙當即朝門口走去。
皇甫淵麵色一鬆,現在,他還不想與她翻臉。
他沒孟錙蠢。
她巔峰修為至少凝元四層了。
他要快速製服她,至少暴露三尾的妖氣波動,很難隱藏身份。
她能乖乖自己離開,那就最好。
皇甫淵微笑拿起茶盞。
但沒多久,就見林雙從芥子袋中拿出一個稻草紮的小人——上麵貼著數張黃紙符籙。
皇甫淵眼皮一跳。
一瞬,就見這稻草小人被扔在地上,變成了‘林雙’的樣子,從門內走了出去。
小愛備用十二號,被黏在這‘林雙’身上。
頓時這‘林雙’開口,與本尊一模一樣的聲音,“師兄,我回外門了哦!”
說罷這‘林雙’就已經雀躍,一跳一跳走到了下山的石子小徑上。
洞府門,一瞬從內關上。
皇甫淵慢慢轉頭,看向已經坐在茶桌邊,端起茶盞微笑喝茶的林雙!
“你不僅偷學道東陣法,還學了李家村木偶身上的符紋?”
皇甫淵閉眼。
“師兄這怎麼叫偷呢?他們自己送到我眼前來,逼我記住的。”
“……”
“不過,戲法木偶的製作需要煉器師、符籙師共同打造。我這具哎,一沾水就會化掉。”
“……”
皇甫淵薄唇不可遏製地抽了下。
袖間頓時彈出一個金身人像,直衝她麵門。
林雙喝了口茶,忙接住。
“嗯?一階金身?”
皇甫淵起身,走進房間,“無一擊之力。”
“但……至少不會……雨雪消融。”
說著說著,麵前的人沒了,變成一灘紙漿。
想想,他就有點宵夜吃不下。
人修就是狡詐啊,這種惡心妖的手段層出不窮。
但他剛入房門,就被林雙一隻手卡住關門的縫隙。
皇甫淵挑眉。
“師兄,這具一階木偶的價值是?”
“不過一萬靈石。於我無用,師妹無需在意。”皇甫淵轉身就要關門。
但沒關上。
林雙根本沒鬆手。
她低頭,稍許計算,“一萬靈石,若我平日用心賺取,也至少三炷香。”
皇甫淵不解望向她,所以呢?
林雙認真地看了眼皇甫淵臥房內,簡單布局卻暗含奢侈的裝飾。
院長奶奶很久以前就對她說過,不能總將身邊人的好意看作理所當然。
尤其是,泛泛之交時。
你看輕彆人善意,時間一久,彆人也漸漸看輕你。
“你贈我三炷香時光,如此寶貴,我也唯有用三炷香回報你。”
“??”
林雙水眸瑩瑩。
“師兄,今夜子時一到,賊人八成概率從你床榻入手。”
“我決定貼身保護你三炷香時間。”
“今夜,九十七個林雙供你驅使。”
“……!”
子時。
入夜。
皇甫淵躺在床榻上,鳳眼疲憊卻睜地大大的。
他一個重傷之人,眾所周知,身體仿佛漏風之屋,無論怎麼修煉,十進七出。
修煉也白修。
所以今夜他也不入定,直接就要入睡了。
但此刻,他躺在絲綢軟枕上,鳳眼從未如此清醒過。
睜著,看向在另一側床尾,水墨墜地的床帳邊拿著話本斜斜靠著的五官明豔女子。
皇甫淵深吸一口氣。
“師兄我影響你了?真的不要我給你貼一張單向鏡符嗎?”
林雙察覺到他的不適,立刻支起雪白脖頸。
眼中全是關切。
“這樣你就看不見我,你當我不存在就好。”
皇甫淵閉眼,“師妹,不如,你把一階金人還我?”
“……”
林雙當然不是非要占據人家寶物的人。
但她垂涎自己的分身,真的也有十年這麼久了。
天知道,木偶對她的誘惑有多大,簡直比十年免考更讓她把持不住。
但這種木偶,不是有靈石就能買到的。
除了鎮川,她以前都沒見過,就可想而知,有多麼寶貴。
她的紙人替身,遇水即化,以後根本無法代替她做外門雜役,出外門任務,做外門作業……
這麼一想,木偶能解放她這個勞動人民、莘莘學子的多少次手啊!
她突然覺得自己保護皇甫淵的時間,三炷香都不夠償還這大恩情。
“師兄,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的人嗎?”
“你要我還給你,我還會不還?”
林雙支起脖子,雪色肌膚,映著透過紗簾而落在其上的淡淡燭光,仿佛蒙了一層珠色。
皇甫淵睜開鳳眼,靜默。
林雙哭笑不得,“錯過今晚,我們的任務多半要失敗。
皇甫師兄你也早就想到了吧?最晚明日,多組調查的弟子一定會驚動他們。”
“若真是食堂道童出了問題,那其他各處呢?內門用道童的師兄、師姐不少,恐怕早已暴露信息。”
“更彆提,今夜若有賊人來,我們沒捉住,讓他逃走,更是打草驚蛇,再也無法引來對方了。”
今夜必須成功。
林雙歎氣。
否則她這一日的調查忙碌,全部白費,她想想就心疼地難以呼吸。
“修道者不拘小節。”
“我與師兄在一處,勝的可能大大提升。”
皇甫淵靜默。
半餉眉峰微動,他聲音沙啞,“對方進屋後,若第一眼看見你與我一處,恐怕當場發現異樣,立刻奔逃。”
林雙呼吸一窒。
“師兄,你的意思是……”
“要我藏在你的被窩裡?”
少女嗓音,在靜謐的夜,清晰地連喘氣聲,皇甫淵都聽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