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師兄說我從小長在天山雲荒宮,從小不理世人,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那些汲汲營營之事。自然以後也不會管理鳳凰城,做不得城主夫人,給不了你助力。並不是你江斷流最合適的道侶人選。”
“可是,你說,你會愛護我,會珍惜我,會包容我的一切壞習慣。不會這一切也沒有關係。隻要有你在,彆說鳳凰城,就是整個若葉大陸,都休想在我麵前說三道四。”
女子忽而自嘲一笑,將那額間散落的黑發撥到了耳後,露出了一張傾城絕色的臉:
“江哥哥啊,我嫁於你這五年來,我又何嘗不在學習。我在學習如何當好一個妻子、一個母親、一個城主夫人!可是這些,你都看到了嗎?我萬萬沒想到,第一個當著我的麵說三道四的人,竟然是你!”
“其實,你我皆為道侶那麼多年來,你嘴上不說,你的心裡卻一直在怪我。怪我沒有南十長袖善舞,沒能助你、助鳳凰城如中原仙都登上皇族之位;怪我性格孤僻,不會取悅於你;更是怪我不把雲荒宮的複雲翻雨手傳給你……”
“胡說八道!”男子惱羞成怒,用力地一拍桌子,道:“我堂堂鳳凰城自有先天功法,為何要覬覦你雲荒宮的功法?!你休要顧左右而言他!你明明是未能與你師兄忘情,藕斷絲連……”
“江斷流!慎言!”女子快速打斷了他的話,“你休要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好好好!是我齷齪!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男子支持著桌子的手不停的顫抖,若是仔細看,便會發現有白色的毛發,從他的手背上慢慢的生長了出來。
“江斷流,該解釋的我都解釋了。相不相信就是你的事情。”
女子緩緩的站立了起來,擦乾了臉上的淚水。往日那雙愛笑的桃花眼,此時,卻是醞釀滿了絕望與決絕:
“我對你的心可昭日月。今日,我千聖雪以道心發誓,若是我有半點欺騙於你江斷流,我便五雷轟頂……”
“夠了!”
男子卻厲聲喝止,“好一個以道心發誓!好一個五雷轟頂!你待我有幾分真心,我如何會不知?你滾!你帶著你的野種,滾!離開鳳凰城,再也不許回來!日後,我江斷流與你千聖雪再無瓜葛!”
他說著,更是用力的砸下了一物。
“不——不要!”
女子眼見那物砸下,發了瘋似的飛身撲了過去。
可是,來不及了,隻聽得“砰——”的一聲,一顆血紅的石頭瞬間被砸的粉碎!
女子跪倒在地,顫抖著雙手去觸摸那如血的粉末。
太細了。
那粉末似流沙,再也捏拿不住,從她的指縫中無情的流走。又被風一吹,便消散在天地之間,再也無跡可尋。
“鐘情……你竟然砸了我們的鐘情……”女子低著頭,脊背在微微的顫抖,“你怎麼、怎麼舍得砸了我們的鐘情……”
男子伸出了手,似乎想摸摸她的頭,卻在下一刻用力握成了一個虛無。
“鐘情已碎,恩斷義絕!日後,你我再無瓜葛。你也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滾——”
女子倏然起身,用力擦乾了眼淚,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她——終究還是那個清冷如雪、孤傲獨立的聖雪仙子啊。即使沾染塵世,也不能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跡。
他那樣說她,高傲如她定不會再回頭!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注】
男子緊緊盯著她的背影,口中喃喃。
下一刻,那男子雙目圓瞪,身上更是突然長出了一片白色的毛發。
那毛發倏然瘋長,隨著“喀拉喀拉……”骨骼不斷拉伸的聲音,男子原本墨黑的眼眸早已變得血紅一片。
他咬緊了牙關,不肯發出一絲呻/吟。
可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了衣袂翻飛之聲。指甲緊緊扣住了桌麵,用僅剩下的理智抬起頭來,男子赤紅的眼眸中隻見到了那道雪白的人影。
她竟然去而複返了!
“你……”女子眼中帶淚,急急喊道,“保持本心,切不可被心魔吞噬了理智!”
“你為什麼回來?!滾!”男子怒吼,“滾——”
“我、我不走!”女子迅速的回過了神來,口中念起了清心咒,手中更是捏起了清心訣。冰寒的靈力瞬間從她的掌心中溢出,試圖控製那躁狂的男子。
很快,男子的頭發、眉毛上都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他身上毛發瘋狂增長的速度也好似慢了下來。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女子越念越快,原本就蒼白的臉,此時更是慘白一片。
“噗——”靈力輸送太過,她也忍不住嘔出了一口血來。
赤紅的眼眸如血,男子的麵目猙獰,額頭更是青筋暴綻。雪白的毛發在他的身上快速的生長,他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變成一個怪物了。他咬著一口獠牙,怒吼道:
“快走!快帶著臨走!我快要控製不住了——”
“刺啦——”裂帛之聲驟然響起,伴隨著房間內事物被掃落在地的劈裡啪啦之聲。
小小的臨,縮在角落裡早已嚇的麵無人色。
然後,他就見到那女子被丟了出來。
往日裡最是雍容漂亮的女子,如今麵上全是慌亂。她的雪白衣衫之上,甚至還沾染了點點猩紅的血液。
那血液就如一朵朵在冬日裡綻放的紅梅,那麼絢爛、又那麼的驚心。
女子捂著胸口,又吐出了一口鮮血。她想回房去,可是,四周突然炙熱如火的靈力暴漲,迅速形成了一道結界,讓她根本沒有辦法在前進一步。
“江哥哥!讓我進去——”
銀白靈力砸在結界之上,如水波一樣蕩開去一道又一道的光暈。
可是,大乘修為所設的結界何等厲害,任她如何拍打,她都無法進入其內。
“臨?臨在哪裡?”許久,那女子突然想起了什麼,她一路飛奔,一路喊著他的名字。
“……娘親……”
五歲的小孩早已被眼前的一切嚇呆了。他抱著他的小兔子,全身冷的都快僵硬了,回答的聲音也是極小。
女子也亂了心神,一時三刻之間,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回應。
“啊——”躁狂的吼聲接二連三而起。
“砰砰砰——”那個華麗舒適的房間,承載著無數小孩美好回憶的房間,瞬間被炸毀成了齏粉。
與此同時,突然漫天大火升起,瞬間便鋪天蓋地而來。
“不——”
女子望著那熊熊烈火,撲倒在地,聲嘶力竭:“江哥哥——不——”
而此時,那小小的孩子,懷中也是倏然一空。
那用天山寒冰所雕成的小兔子終究還是被烈焰所熔化。與之一同消失的,更是他那虛無縹緲的家!
“轟——”
宮殿崩塌,四周一目了然。
“臨!原來你在這裡,真是讓娘親一陣好找!”
許久,那女子終於找到了他。
她飛快的擦乾淨了臉,又努力屏住了淚水,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還笑著道,“你的生辰宴就快開始了。快到娘親這裡來。”
嗬嗬……
江臨淵都忍不住要笑起來了。
聰慧敏感如他,即使還是小小的年紀,但又何嘗聽不懂方才他們倆的爭吵。如今,烈火漫天,風助火勢,整個浴火宮都已經在一片火的海洋之中,哪裡還會有什麼生辰宴呢!?
“臨,不要怕。”
女子見他不來,就急急的朝著她奔了過來。
可就在她就要將他摟進懷中之時,突然,“噗——”一口鮮血立時從她的口中噴射了出來。
臨雙眼圓瞪,那炙熱滾燙的血液瞬間了噴了他滿臉。
“滴答——滴答——”赤紅的血珠從他的臉上滾落下來,滴在了那片小兔子熔化後沾濕的衣襟上。
小小的孩子垂下頭去,看了一眼,又緩緩地抬起了頭,就那樣直愣愣的看著那個女子。又看著她詫異的回過頭去。
在她的身後,一個半人半獸的怪物,一拳洞穿了她的胸口。
怪物側歪著頭,眼神之中似乎有些茫然。
“你——江哥哥?……”
女子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情緒。
而在她的身後,那個小小的孩子也瞪著一雙與她一模一樣的、墨黑的眼睛,吃驚的望著麵前那幾乎是頂天立地的怪物。
“快走!臨——”
那女子突然醒悟了過來!
此時,她的胸口被開了一個巨大的破洞,鮮血流了滿身。她口中嗚咽著,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
“他瘋了!快跑!不要被他抓住!”
話音剛落,那半人半獸,身披一半雪白長毛的怪物,卻突然裂開嘴,詭異的笑了起來,發出桀桀的怪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