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簡寧隻憑生理上突如其來的不適, 便知道對方是誰, 他淡聲道:“哪位, 怎麼稱呼。”
昨天早晨他開車去電視台, 在車載廣播裡聽到了荊家公司即將破產的消息。
他倒是好奇對方這個時候找他做什麼。
荊父聽見莊簡寧冷淡的語氣, 下意識就要開口訓斥,荊母及時往他胳膊上推了一把, 他才認清現在的形勢, “簡寧,我是、我是……”
他們給莊簡寧接回家的時候, 隻對外宣稱是養子。最開始倒是讓莊簡寧改口稱呼他們爸媽, 隻是莊簡寧犯倔,不願意喊, 到最後他們也不願意莊簡寧再喊。
是以“爸爸”、“媽媽”這兩個稱呼, 在他們之間是個極陌生的詞。
荊母心知指望不上荊父,一把奪過手機,換上一副慈母笑, 柔聲蜜語張口就來, “簡寧,我是媽媽呀!你最近過的怎麼樣?我和你爸都特彆記掛你。賀灼不是還沒來過咱們家嗎,你給他帶過來, 媽親自下廚,咱們一家人一起吃頓晚飯。”
要是原主在的話,也必定不想再跟這對所謂的親生父母有任何牽扯,他們將原主嫁到賀家“衝喜”, 並收了賀家一大筆聘禮的時候,生育之恩便一筆勾銷了。
莊簡寧淡淡道:“我跟我老公都挺忙的,再見。”
荊母還待再說,見莊簡寧竟直接掛了她電話,氣的抬起胳膊就想摔手機。
荊父不願意此時再額外多出置辦新手機的預算,趕緊攔下。胸膛劇烈起伏,顫著聲音大罵:“孽子!”
人過中年,公司遭遇此等變故和打擊,旁人對他冷嘲熱諷落井下石也就罷了,沒想到連一向扶不上牆的莊簡寧都能對他踩上一腳,轉過臉將火氣發到荊母身上,“你這是出的什麼餿主意!嫌看我們笑話的人還不夠多嗎?”
荊母將怒氣壓下去,“老荊,都到這個時候了,自尊跟麵子還有什麼用!能換成錢嗎?”
想到莊簡寧明天就得去錄節目,她拉開茶幾抽屜,去找上次將莊簡寧所有行李物品打包寄到賀灼家的地址,“賀灼那個腿瘸的殘廢,能忙什麼?他們不是不願意過來嗎,行!那咱們做父母的就去親自探望兒子兒婿。”
荊父頭腦昏沉,從茶幾上取過藥瓶,水都沒喝,就那麼乾吞了一粒降壓藥,“那個破小區你想去你去,我才丟不起這張老臉。”
——
莊簡寧跟家具和家電的工作人員約的時間都是下午三點。
兩點二十,正準備出門前往清北小區,可視門鈴響,是前廳的物業,莊簡寧接起來,“您好。”
“是賀先生嗎,跟您確認一下,有兩位荊姓客人到訪,說是您的嶽父嶽母。”
莊簡寧眉頭皺起,“不認識”就在嘴邊。
想了想,荊家父母既然已經找上門了,看來不會輕易善罷甘休,顧慮到對賀灼的影響,他轉頭看了眼小寧,跟保安道:“我姓莊,你讓他倆在門口等一下,我馬上出去。”
“好的莊先生!”
莊簡寧開上跑車,果然在小區門口看見了荊父荊母的身影,降下車速,將車子停在一處較為隱蔽的地方。
駕駛座的車窗降下一半,他抬腕看了眼時間,兩點二十五分。從這到清北小區得二十分鐘,他一向守時。留給原主父母的時間隻有十到十五分鐘。
荊父被荊母反複纏磨,最終抵不過那塊價值3500萬的腕表和冠冕預售提成金額的誘惑,鬼使神差地跟著她來到了這個小區。
沒成想屈尊等了半晌卻連門都不給進,正準備甩手走人,突然看見門口駛出一輛lykan hyersort超跑,眼睛頓時一亮。
他認識這款車!全球限量生產7台,價值9000萬,隻有身份超級尊貴的才有資格購買。
去年,他有幸受邀參加在國舉辦的國際經濟論壇峰會時,r國富得流油的石油小王子開的便是這款。
沒想到這個破小區竟然也臥虎藏龍,他抑製不住地想,他要是能擁有這9000萬,再從那個孽子和程彥手裡“借”一點,公司便有的救了。
荊母焦急的目光在每個進出的行人身上掃過,無意識地攥著拳頭,等了半晌,都沒見到莊簡寧或者輪椅的影子,正準備讓保安再催促一下,轉頭看見荊父的異狀,她順著對方的目光看過去。
突然一把抓住荊父的手臂,指著駕駛室玻璃露出的半張臉,激動地道:“是莊簡寧,快,老荊,咱們過去。”
荊父腦子裡“轟”的一聲,震的他半天沒回過神,機械般地被荊母拉拽著,一步步朝9000萬靠近。
“簡寧!”荊母彎著腰,兩手緊緊抓著降到一半的車窗玻璃,慈和地笑道,“知道你忙,沒時間回家,我跟你爸就來看看你。”
見身側的荊父沒動靜,她用胯撞了他一下,提醒道:“是吧老荊。”
對錢的極度渴望和眼前9000萬的強烈衝擊,荊父再沒有那副趾高氣揚的嚴父模樣,學著荊母彎腰低頭,透過不大的縫隙看向駕駛位上的少年,“簡寧,你果然是爸爸的親兒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有出息的。”
他愛不釋手地反複撫摸著車身,繼續探頭用眼睛去尋熱搜上那塊二手市場交易價高達3500萬的百麗翡達腕表,激動道:“你比荊辰強多了。”
原主在莊家的那些年,過的並不算好,十三四歲莊母自殺後,原主更是隻能混跡於街頭巷尾。
雖然過往的經曆讓他極度偏執又混不吝,但被親生父母接回家時,肯定是渴望過來自他們的肯定和關愛的。
莊簡寧拍了拍自己心口,無聲地跟已經不存在了的原主道,好歹也算聽見了,安息吧!
他轉過頭,冷冷地看向這對陌生的中年男女,邊發動車邊道:“看也看了,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你們應該也很忙,就彆互相打擾了,再見。”
“簡寧!”
荊父和荊母同時開口。
莊簡寧看著他倆緊緊扒著車窗,頗為好笑,“還有事兒?”
荊父也不再管什麼自尊和麵子了,匆忙開口道:“簡寧,家裡公司最近發生了一點變故,你應該也聽說了吧。”神色中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你現在這麼有出息,肯定不會不管爸爸媽媽的吧。”
荊母也乘勢道:“是啊,簡寧,等咱們百年之後,公司都是你和……”
荊父猛地踢了她一腳,荊母立即改口道:“你是咱們的親兒子,公司遲早都是你的,現在公司有了難處,你得出一份力呀!”
莊簡寧看了眼時間,挑了挑眉,直截了當地問道:“就是要錢對嗎?”
荊父和荊母同時麵露喜色。
荊父的小算盤已經打好了,一般的車二手交易價肯定是低於出廠價,但是這種限量款級彆的豪華超跑,隻要願意出售,至少能拍到一個億以上,再加上那塊3500萬的手表,還有冠冕的預售提成金額,足夠填補公司的窟窿。
就算莊簡寧不願意全部拿出來,再讓荊辰跟程彥借一點,問題也不算大。
公司出事這麼多天,他頭一次感受到了輕鬆,連眉頭的皺紋都舒展不少,“簡寧,在這說不太方便,你先下車,咱們回家或者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聊。”具體金額。
荊母也喜不自勝地趕緊道:“簡寧,你先將事情往後推一推,咱們回家說,我跟你爸還沒去你家看過呢。”
她倒是不知道眼前這輛車的具體價值,但是跑車幾千萬肯定是有了,既然開的戴的都這麼貴,那家裡值錢的東西也不會少。
莊簡寧輕笑,“真的是來要錢的呀。”他可惜道,“可是我沒錢呀。”
他確實囊中羞澀,連想送老變態一份像樣的禮物都拿不出手,更彆提自己還得攢錢開珠寶公司了。
比賽的時候,他經常聽其他選手們聊,就算珠寶設計這條路走不下去,家裡還有其他的路子能依靠。
他倒是從沒想過依靠其他什麼人,但是莫名還要從他身上扒下一層皮,他就有點不樂意了。
見荊父荊母一個盯著他的車,一定緊盯著他的表,估計再張口就是直接讓他變賣財產了,他不想再跟他們費口舌,發動跑車,“兒子都不要……”
荊父哪能容許已經抓在手裡的錢就這麼跑了,趕緊道:“要兒子!我們當然要親兒子!”
荊母也回過神,“簡寧,你一直都是我們的兒子呀!”
駕駛室的車窗玻璃突然全部降下,小寧從副駕駛位置上探出頭,攬著莊簡寧,看著窗外。
用跟莊簡寧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穿著打扮,幾近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嘲諷笑容,道:“哦?要哪個兒子呀?誰一直都是你們的兒子呀?”
“啊——”
兩道淒厲的尖叫聲同時響起。
荊父荊母被嚇得渾身癱軟,臉色煞白,觸電般鬆開一直緊握的車窗,跟被厲鬼吸乾了精氣般,猛地癱倒在地。
這個角度更是絕佳,兩人一邊驚恐地望著車裡兩個一模一樣的“大活人”,一邊努力撐著無力的身體往後挪,嘴裡還喃喃道:“鬼啊!鬼啊!”
怪不得莊簡寧突然有了這麼大的變化,還有了這麼多來曆不明的錢,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莊簡寧不想讓荊父荊母的誇張反應引來圍觀,讚賞地拍了拍小寧的頭,將車窗關上,快速駛離現場。
——
到清北小區樓下,正好兩點五十五。
車窗玻璃貼的有膜,從外麵看不見裡麵。
莊簡寧將小寧留在車裡,乘電梯去了新房。
送家具和家電的師傅也剛到,所有家具和電器安裝擺放好之後,師傅們順便將紙盒等垃圾一並帶走。
莊簡寧仰靠在沙發上,看著茶幾怎麼看怎麼彆扭。
琢磨了半晌,發現是和沙發的間距太小,賀灼的輪椅不方便進出,將茶幾往電視櫃方向挪了挪,又對比了一下尺寸,這才滿意。
用遙控器操控著小寧上樓,還特意發送了讓其戴上鴨舌帽做好偽裝的指令。
門鈴響的時候,莊簡寧正背對著陽台站著,舉著手機和樓下的心形湖自拍。
在這個世界裡,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能落腳的小窩,不知怎滴,莊簡寧竟然比參加珠寶節目獲得第一名還要開心。
開心到忍不住想跟人分享,翻了一圈聯係人,最終將自拍照發送了出去。
將手機收起來,往門口走給小寧開門。
指揮著小寧鋪床打掃,他坐在沙發上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勁,點開賀灼的微信頭像,正準備給照片撤回,就看見對話框裡蹦出來一條新消息。
【賀灼:寶寶好帥!想親。】
莊簡寧看著這句話,嘴角不自覺翹起,心裡又開始翻湧起水蜜桃味兒的氣泡水。
他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想起和賀灼接吻時的觸感和滋味,頓時臉熱心跳,扔了手機,倒在沙發上,隨手撈過一個抱枕蓋在臉上,閉著眼睛來回滾了好幾遭。
老變態真的太壞了!
賀灼回複完,把照片放大,盯著明媚的小臉看了半晌,點擊保存到手機。
又將莊簡寧的頭像剪裁下來,剩下的心形湖背景轉發給了李助。
和相關部門的談判會議正在緊張進行中,對方派來的代表坐在寬大的會議桌後,寸步不讓地提出一堆規劃意見和政策要求。
李助坐在賀灼身後做著記錄,突然聽見手機震動兩下,嚇得立馬坐直本就筆挺的身體。
他趕緊抬頭朝賀灼後背看了眼,又迅速將視線移向談判方,見這個小小的震動聲並未引起任何人注意,也並沒影響到現場形勢,這才無聲地呼了口氣。
他也沒敢拿手機,低頭繼續記錄起來。
直到對方說完,輪到賀灼開口時,他才又將頭抬起,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賀灼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