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跟我和檸檸結婚時一樣,說不收就不收。再說玉珍有的是錢,你那百十塊錢他們也看不上。”
正聊著,韓向檸和老吳陪著濱江水利局的滕科長、水政監察執法大隊的老黃和陵海水利局的陳工下來了,招呼二人去工程指揮部食堂吃飯。
“淩姐她們呢?”
“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她們早吃過了。”
“哎幼,都快一點了。滕科,黃大,不好意思,讓你們二位餓肚子,走走走,趕緊去吃飯。”
“沒關係,趙局,請。”
工程指揮的人和監理公司的工程師們一樣早吃過,食堂裡空空蕩蕩的,韓渝招呼大家夥坐下。
今天一樣要加餐。
陳工抬頭看了看正在廚房裡忙著炒菜的大師傅,忍不住問:“韓局,我們跟他們苦口婆心說了大半天,他們會聽嗎?”
黃大從未想過水政竟有“沒收非法所得”的機會,激動的一夜沒睡好,抬頭道:“其實用不著跟他們這麼客氣,他們已經非法采了那麼多砂,完全可以依法查處!”
一看就知道是個沒見過錢的,趙紅星禁不住笑了。
“黃大,查處他們有的是機會,但在查處之前我們要把該說的說清楚,要把該做的做在前麵,不然就成不教而誅了。”
如果今天就按規定查處,少說也能搞十來萬,白花花的銀子沒了,韓渝能理解老黃同誌的心情,想想又笑道:“今天,你們對他們進行了書麵警告,他們也都在警告通知書上簽了字。他們如果再執迷不悟,那就彆怪我們下狠手。”
韓向檸微笑著補充道:“現在有行政訴訟法,可以民告官。而且他們都有錢,真到查處的時候他們肯定會請律師。我們把工作做在前麵,到時候就能少很多廢話、省很多事。”
滕科長深以為然,轉身道:“黃大,沒收非法所得,河道管理條例上有明文規定。但責令其采取補救措施,到底怎麼補救,這就比較模湖了。我們現在把話說在前麵,將來真要是上了法庭,也就不存在什麼爭議。”
“如果他們聽進去,不敢再來呢?”
“黃大,你這個思想很危險。”
“韓局,我不是那個意思……”
大戰在即,有些話必須說清楚。
韓渝權衡了一番,直言不諱地說:“上遊水域非法采砂的問題為什麼很難根治,不隻是因為港監、公安和水政各自為戰,沒能像我們幾家這樣形成合力,也涉及到一些部門的利益。這幾天我打聽過,上遊水域的有些執法部門可能經費比較緊張,出於創收考慮,以罰代管。
一個月罰幾萬塊錢,管是管了,罰也罰了,向上級彙報起來都是成績,有了錢還能搞搞單位建設,上級會表揚乃至表彰。可那些采砂老板會在乎這幾萬塊錢嗎?可以說以罰代管就是非法采砂的保護傘。”
果然是徐三野的徒弟,涉及到原則性問題立場很堅定、態度很堅決。
老黃意識到剛才說錯話了,下意識低下頭。
韓渝不想讓老前輩尷尬,連忙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剛走的那些采砂老板沒這麼容易悔改。我以前在報紙上看到一篇說資本的文章,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它會到處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它就會活躍起來;
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會鋌而走險;為了百分之百的利潤,它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要是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甚至敢冒著殺頭的危險犯任何罪行。以我對那些采砂老板的了解,這套理論完全可以適用於他們。”
“馬克思說的?”韓向檸抬頭問。
“不是馬克思說的,好像是外國的一篇評論文章。”
韓渝笑了笑,回到正題:“把北支水域算上,濱江長江岸線兩百多公裡。我們總共就這麼點人,幾個單位加起來就那麼幾條執法船,想管住全線是很難的。這一點我們清楚,他們也很清楚。”
老黃低聲問:“韓局,你是說他們肯定會鋌而走險?”
“不隻是會鋌而走險,以我們這些年協助漁政保護長江漁業資源的經驗上看,他們接下來會跟我們打遊擊戰,甚至會找人找船盯著我們。我們隻要有動作,盯我們的人就會通風報信。等我們趕到采砂水域,采砂船早跑沒影了。”
“那怎麼辦?”
“大戰才真正開始,接下來我們要做好情報工作。他們可以盯我們,我們一樣可以盯他們。”
“怎麼盯?”
“在發動群眾的同時,我們要提前布置,安排警力和船隻盯住幾條大采砂船。001明天就會接到上級命令,前往瀏河水域執行任務。先把001藏起來,讓他們監視不到,到時候就能打他們個出其不意。”
菜端上桌了。
韓渝一邊招呼眾人吃,一邊接著道:“我和趙局剛才在小躉船甲板上閒聊,說過兩天要和向檸去東海,五一期間要休息好幾天。既是真的,也是在放風,讓他們鬆懈。”
隔行如隔山。
公安都想好了,水政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查處。
老黃不再問了,咧嘴笑道:“韓局,趙局,韓處,我們聽你們的,你們說怎麼打擊就怎麼打擊。”
滕科長則低聲問:“韓局,今天警告過的,他們要是再頂風非法采砂,我們查獲之後肯定要嚴厲查處。如果再有采砂船過來,我們之前沒警告過他們,到時候怎麼辦,難不成還要再放他們一馬?”
不等韓渝開口,韓向檸就笑道:“對於那些沒來學習、我們今天沒書麵警告的,接下來我們會通過其它方式警告。”
“什麼方式?”
“滕科,你們局領導想跟我們幾家發布一個關於嚴禁在長江濱江水域非法采砂的聯合通告,我們接下來會通過廣播電台、電視台和《濱江日報進行宣傳。至於外地的,我們會通過《長江航運報和我們長航係統的電台甚至交管頻率進行宣傳。”
港監處副處長的老吳補充道:“按規定隻要是在長江航行和作業的船舶,都要安裝高頻電台,船員也都要守聽交管頻率。他們不安裝電台,或者安裝了不守聽,到時候怪不著我們。”
該想到的人家全想到了。
可以說人家不需要甚至不指望水政能發揮多大作用,隻需要國家賦予水政查處非法采砂的權力。
滕科長正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韓渝再次接過話茬:“滕科,黃大,趙局,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已經有三撥人給我送錢。出手很大方,少的送三四千,多的送三四萬,還承諾我隻要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後每個月都有。”
韓向檸嘻嘻笑道:“也有人給我送,出手也很大方。”
滕科長和老黃沒想到他們兩口子會說這個,一時間竟愣住了。
趙紅星早料到韓渝會把醜話說在前麵,對此不是很意外。
“錢我肯定是不會收的,收了就是收賄啊,是要吃牢飯的。但看著那厚厚幾遝錢,我真有些心動,畢竟我乾一年才多少工資。”
韓渝深吸口氣,很認真很嚴肅地說:“我擔心我管不住自己,也擔心參與打擊查處的同誌經不住誘惑。我既然拉大家夥來打擊非法采砂的,就要對組織負責,也要對大家夥負責。”
“采砂太暴利,那些采砂老板為逃避打擊真舍得砸錢。韓局,你說的這個情況很重要,我認為必須重視。”
趙紅星敲敲桌子,定下基調。
韓渝點點頭,趁熱打鐵地說:“騰科、黃大,我們以前在白龍港的時候,一直跟港監聯合執法。剛開始是沿江派出所和港巡三大隊,後來變成了地方公安、水上公安、長航公安和港監聯合執法。上級考慮到幾家的溝通協調問題,讓我們成立臨時黨支部,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今天。”
水利局是來查處非法采砂的,不能把自己人查進去。
滕科長跟老黃同誌對視了一眼,說道:“韓局,韓處,我們可以加入臨時黨支部。”
“這樣最好,歡迎歡迎。”
韓渝微微一笑,接著道:“但我們接下來的行動跟以前的專項行動不一樣,就像趙局剛才說的,那些采砂老板為逃避打擊真舍得砸錢,光靠臨時黨支部的紀律委員監督我覺得不夠。”
滕科長下意識問:“那怎麼辦?”
韓渝提議道:“要不我們吃完飯之後向各自的上級彙報,請上級安排紀檢乾部過來,組建一個臨時紀檢組。請紀檢乾部全程監督,這麼一來我們就可以放開手腳打擊查處了。”
打擊非法采砂的專項行動,水上分局這邊是趙紅星負責的。
趙紅星既不想部下經受不住誘惑,更不想因為這個將來被追究領導責任。況且組建臨時紀檢組能擋住一些有可能的外部乾預,比如有人打招呼什麼的,到時候都可以推給紀檢組。
趙紅星不假思索地說:“我看行。”
韓向檸舉手道:“我沒意見。”
滕科長豈能聽不出韓渝話裡的兩層用意,笑道:“我也沒意見,查處非法采砂不是查處彆的,方方麵麵必須考慮到,必須防患於未然。”
……
ps:上一章把水利局法製科長和水政監察大隊長的姓搞混了,已經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