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恒睜開眼, 瞬間愣住了。
眼前不再是光潔的不鏽鋼電梯壁,似乎是在一個教室裡?
教室牆壁上刷的石灰已經脫落了不少,看起來稍顯破舊, 正前方牆壁最上麵貼著一排紙質的獎狀,下麵, 是個長方形的黑板, 黑板上寫著幾個大大的粉筆字。
家長會。
黑板的右下角還有幾個小字, 值日生:趙曉怡。
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參加家長會的家長差不多都已經到了, 坐在孩子的椅子上, 孩子則站在一邊,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裡, 不大的教室顯得越發擁擠。
顧恒收回目光,這場景熟悉得讓他有些恍惚。他下意識的低下了頭,目光落到了他身旁的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頭垂得低低的,和大多數站著的同學不一樣,他正獨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因為他的父母都沒有來, 身邊的同桌正和媽媽小聲的說著話。
滿室的喧囂,趁得他越發的安靜。
顧恒心臟猛地一陣抽疼。
這個孩子不是彆人,正是年少的他,作為留守兒童, 像這樣的家長會, 他的父母從來沒有出現過。
看到這一幕, 那塵封了二十多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了過來, 有些已經模糊的過往忽然就清晰了起來。
顧恒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看著班主任走進教室,給家長們講著這學期的學習任務,告訴家長在家應該怎麼培養孩子的學習習慣。
幼年的顧恒沉默的低著頭,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的父母常年在外務工,一年隻有過年的時候會回來一次,更不可能有機會培養他的學習。
老師曾經到家裡了解過情況,知道後,也是一種放任的態度了。
沒人知道那小小的低垂的腦袋,隱藏起來的是羨慕,有無助,有自卑,還有那不願讓旁人看到的通紅的眼眶。
看到兒時的自己,多年後已經結婚生子的顧恒似乎也感同身受一般,瞬間就紅了眼眶。
那時,他真的很想有個人來給他開個家長會。
他不想要玩具,不想要書包,不想要那千裡迢迢寄回來的衣服,他隻想他爸或者是他媽來陪他開一次家長會,哪怕就一小會兒,讓他也可以像彆的同學那樣,奔到教室門口,大聲的喊一聲:看,我爸媽來了。
然而,沒有。
顧恒眨了眨眼睛,強壓下了心底那抹酸澀,他伸出手想摸一摸旁邊那個年幼的自己,這時,視線忽然一陣恍惚,耳邊響起震耳的嚎哭聲。
顧恒定睛一看,伸出的手一頓,嘴裡下意識的喊出了一個名字。
“圓圓。”
兩歲多的圓圓胖頭胖腦,小臉肉嘟嘟的,因為正在哭,一張小臉通紅,豆大的淚珠像斷線的珠子不停的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爸爸……媽媽……爸爸……”孩子一邊哭,一邊嚎。
可是家裡除了他的嚎哭聲什麼彆的動靜也沒有,偌大的一個房子裡,除了一個兩歲的孩子一個人也沒有。
他的爸爸媽媽把他給忘記了。
顧恒鼻頭一酸,剛才強忍住的眼淚終於還是滾了下來。
“圓圓,不哭不哭,爸爸在這裡。”顧恒蹲下身伸手摟住圓圓。可是他的手卻直直的從孩子的身體裡穿了過去。
圓圓子依舊在哭,他慢慢的爬下床,兩歲多的孩子動作還不是很利落,下來的時候卻因為被子絆住了腳。
那一瞬間,顧恒條件反射般的伸出了手,但是他沒接到。
圓圓從他的手臂中穿了過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在撕心裂肺的哭聲裡,顧恒隻覺得自己的心猶如被狠狠的剜了一刀。
生疼。
孩子爬起來,往門邊走,可是他太小,打不開門,他隻能哭,希望自己的哭聲能喚來他的爸爸媽媽。可是直到他的聲音哭啞了,直到他哭累了,說好會永遠保護他,愛他的爸爸媽媽也沒有出現。
最後,他終於苦累了,縮成一坨,倒在門邊的地板上睡著了……
顧恒就這樣站在一旁,無助的看著孩子從驚醒到哭累了睡著,三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似乎已經心痛到麻木。
孩子生了病後的這幾年裡,他一直在給自己找借口,他們那麼辛苦工作都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好的生活,那晚隻是一個小小的失誤,而且在之後他也儘量為了孩子妥協,他已經做得很好了,他是個合格的爸爸了。
直到看到這一幕,就如同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在了他的臉上。
這才發現這幾年他做的那些不過是自我安慰的借口罷了。
那時候的他忘了,他們的世界多姿多彩,而孩子的世界裡卻隻有他們。
時光不會倒流,在最需要的時候缺席,再多的彌補也回不到當初。
淚水模糊了視線,顧恒抹了一把眼淚,放下手,房裡的燈光卻突然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