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如此類。這是今天早上林淼臨時想起來的,趕緊去找了牙人幫忙,好在牙人人脈廣,找這麼些人還是很容易的。
林淼對著牙人點了頭,從兜裡掏出一把銅板,每個人先發了十文錢,然後對他們說:“一共給你們二十文,到時候等吃飯的時間過了,你們到牙人那裡拿剩下的十文錢便是了。”
就說幾句話就能拿二十文,這是輕鬆的快錢,幾個人樂嗬得很,爽快應了下來。
這也沒有多大一會兒的功夫,幾個青年四散著往城門口走去。到了地方就不再瞎晃悠,就如同平常似的在城牆根下懶懶散散地站著。碰見有賣吃的,還花一兩個銅板買點零嘴,模樣半點都不引人注意。
等到碼頭工人陸陸續續出來時,這些青年就更加毫無存在感地融入了他們之間。
林淼見工人們出來了,這邊包宏昌也隻剩下最後一個菜了,便趕緊將招牌上的紅布挑了,又馬上點了炮仗,而後劈裡啪啦一陣響,不僅留了滿地紅,也將不遠處碼頭工人們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了。
提前雇好的幾個青年此時已經伸手指過來道:“喏,瞧見沒,就是那個店,今天頭一天,說是還有送骨頭湯喝的呢。”
“是真是假?飯館還能便宜?”
“瞧瞧去。”
這麼幾重吸引下來,已經有幾個人朝著這邊來,沒一會兒就走到了店門口。
包宏昌正好炒完最後一個菜,看著油亮油亮的,那菜又新鮮,料也足,炒在一起味道噴香,直讓人走不動道。
一旁炊具上的大桶白米飯也好似要湧出來,粒粒分明飽滿,像個小山包。
若是視線再往裡頭多看幾眼,還能看見廚子麵前放的調料,一樣樣乾淨整齊。總的來說,整個店雖然小,看著擠了些,卻又有一派規整與秩序,讓人看著舒服極了。
婆子們都是林淼提前教過的,幾文錢幾葷幾素都記得清楚,也知道算賬。換彆人可能還不好意思大嗓門,可這些婆子都是什麼人?那都是幾十年過日子下來的,早就沒有小媳婦兒婦人那般的扭捏,一開嗓子能傳二裡地。
碼頭工人們平時也都大嗓門慣了的,對此沒有半點不適應,反而覺得親切。
再聽這鋪子的菜價的確不貴,剩下就看分量了。
有人掏出銅板數了過去,婆子接過銅板直接扔到一旁的一個木桶之中,而後從旁取過一個倒扣著的四方的木盤子。接著動作非常麻利,顯示用木勺直接往木盤子裡頭壓了兩大勺白米飯,然後又問要菜的那個人:“兩個素菜要什麼,葷菜要什麼,你隻管自己選。”
那人低頭一看,麵前的素菜有五個,葷菜又兩個,半葷半素有三個,都是些家常菜。
他也沒什麼猶豫,直接選了三個菜。
他話音一落,便見婆子用個比飯勺稍小一些的勺子各自盛了一勺放進木盤裡頭,恰好和木盤的幾個小凹槽相對,看著一盤飯菜十分妥帖。
“菜定了,飯若是吃完了還要,拿著盤子過來找我就是。”婆子道。
林淼站在旁邊又提醒端著木盤的食客:“吃完了飯還能打一碗蘿卜骨頭湯喝,不花錢。”
蘿卜便宜得很,骨頭在這個時候也基本沒什麼人吃。今天這些骨頭還是早上拿菜的時候肉販子直接送給他們的。
林淼也沒浪費,直接讓包小廚敲碎了與骨頭燉了一早上。這會兒骨頭湯下麵還有炭爐墊著,一直保溫加熱,香飄四溢,聞著就饞嘴。
食客應下,低頭再看看自己手上拿著的木盤,已是忍不住口舌生津。
他低頭拿起筷子往嘴裡夾了一口紅燒肉,肉塊肥瘦相間,香而不膩,口味醇厚,吃了一口再劃拉一口飯,味道簡直妙極了,半點不輸那大酒樓的味道。
他忍不住低下頭又吃了兩大口。
一旁原本還觀望的食客們見狀都不在猶豫,趕緊上前也想試試味道。一頓七八文錢,不是碼頭工人們承受不起的價格,就算不舍得頓頓這麼吃,一天吃一頓卻是很不錯的選擇。
畢竟這又不是吃白麵饅頭,這可是大白米飯有肉有菜且味道還好啊,就跟下館子似的。而下館子哪個用七八文錢就能吃回來?
這中午是第一天開鋪第一頓,陸陸續續來吃的人還是不算非常多。不過每個過來吃的人臉上都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不少還問晚上是什麼菜色。
為此林淼心裡就有了些底,將晚上什麼菜都和人家說了,又道:“大哥若覺得好,還要幫著和其他人說說。”
那人喝了一大碗骨頭湯,現在覺得滿嘴肉湯香,嘴巴邊上的油花都亮閃閃的,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
就這麼中午也做了幾十人的生意,大部分人還是在饅頭麵攤那邊遠遠望著這頭。
但林淼覺得這已經是不錯了。
中午在這兒吃過飯的人都吃得肚皮溜圓,這也能夠理解,畢竟有個鋪子說白米飯隨便吃,這還能忍住?況且那菜還是真好吃,就算吃完了連那菜湯也不舍得浪費了,加點白米飯還能吃上一大碗的。
就是吃太飽下午不太好乾活,想想下回還是少吃點,反正那飯館又不會自己長腿跑了。
而與這些吃了快餐滿嘴流油的人相比起來,那些吃乾饅頭的哪裡吃的到油水?且平常的大家吃飯那都是為了有力氣繼續乾活,那飯菜好不好吃並不重要。
現在看這些人摸著肚皮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不少人便好奇起來問了。
吃過快餐的碼頭工人們便一邊上工一邊繪聲繪色地將店裡頭的東西如何好吃,價格也十分公道,晚上聽說還有紅燒魚塊,糖醋排骨等等說了一通,直讓不少中午吃麵條乾饅頭的人都覺得肚皮要叫起來了。
一傳十十傳百,等到了晚上時候,就有那麼一批人直接奔著快食這邊來了。
中午那會兒來吃飯的人不很多,所以除了打菜婆子忙,洗菜洗碗的婆子卻是不忙的。為此打菜婆子還咕咕叨叨說兩人領一個錢有失公允等等。
卻沒想到等到傍晚這會兒兩人就換了個個了。
打菜的婆子再忙,那也就是一個接著一個來的。洗菜洗碗的婆子則是蹲在井邊直不起腰來,餐盤一個接著一個放過來,快堆成小山頭了。
要不是林淼之前定餐盤的時候直接定的一百個,這都完全不夠了。
林淼沒法子,隻能過去幫著苦不堪言的洗碗婆子打水,這才趕上趟些。
而原本以為燒了一輪菜就沒事兒乾的包小廚本來打算幫著洗碗,結果不成想不多一會兒功夫,那菜盆就見底了兩個,嚇得林淼趕緊推他進去將剩下的備菜炒了換上。
中午的剩菜太多,天氣又熱,林淼也不想留著晚上。一部分讓婆子們帶回去了,一部分就直接讓收泔水的拿走了。
晚上準備的菜和中午的差不多,原本林淼預計著客人可能會多一點,那樣剛好夠了。卻沒想到等把所有菜都炒了,客人卻還有幾個沒吃上的。
他不知道這是因為中午工人們出來有時間限製,晚上卻沒有,所以不少人吃過以後回去告訴了工友,便有不少人後麵才趕過來想吃。
“怎麼準備得這麼少?”
“就是,還餓著肚皮呢……”
這樣的責備林淼覺得自己再聽一百句都是樂樂嗬嗬的,他與人小心賠了不是,然後保證明天將菜準備足了,這才將人送走。
兩個婆子今天也是累壞了,林淼讓給她們多結了十文錢,讓兩個婆子也樂出了笑顏。
等人都走了,林淼就和包小廚兩個人稍微算了算今天的菜。哪些菜沒得快,哪些菜客人要得多,明天就多準備。哪些菜最後沒的,那以後就少做或者不做。這頭一陣得將菜給試好了,以後生意才能做得更加順暢。
忙完這些,林淼將桌下麵那個收錢的木桶拿了出來。一拿出來,包小廚和他的眼睛都快直了。那木桶裡硬是有大半桶銅板,兩千個數著是綽綽有餘的。
扣除今天買菜和工錢和鋪子租金的成本,林淼基本不用數也知道自己起碼賺了有三四百文左右。這錢不算很多,若是一個月都這樣,那一個月也就是賺九兩銀子。
可這隻是第一天,如果照著這會兒的勢頭下去,一個月遠不止能賺這點錢。
而就算撇去所有因素,光說這是林淼自己努力準備了這麼久得的錢,都已經足夠他高興開心了。
林淼讓包宏昌先走了,他自己後將木桶裡的錢都倒進了角落的一個櫥櫃抽屜裡麵上了鎖,最後關了鋪門踩著初上的月色往回走,步子快意道要飄起來。
同一片月色下頭,清秋院裡亮著燭光。丫頭婆子們壓低了聲音在廊下低聲交談了兩句,而後便錯開各自走開,對屋裡的人恭敬而慎重。
屋裡屋外不過幾步之遠,卻明明白白是兩個遙遠的世界。
屋裡頭,謝琰坐在榻上。
外頭帶回來的糖人果然開始化了,原本豎著的,這會兒被人放在了一個晶瑩剔透的小碗中,就擺在謝琰麵前。
他盯著那糖人看了一會兒,漸漸有些後悔起自己沒有早些嘗嘗它的味道,這會兒似乎已經有些遲了。
入夜有些涼,妤雯站在房門口正要進去,卻見謝琰掀了簾子走了出來。
她一愣,開口問:“王妃要出去?”
謝琰點頭,一句話之間已經走到了妤雯的麵前與她交錯而過。
妤雯說:“晚上冷了些,王妃加件衣服再出去吧?”
“不礙事。”謝琰說了這句,步子已經落在了台階下麵。
妤雯便不再開口,眉目溫和地目送著他出了院門。
謝琰一出清秋院,外頭的侍衛便跟到了他身後隨著他的步子往前走,時刻警示著周圍的動靜。
月亮慢慢穿梭在雲層中間,從雲層裡偶爾露麵時便將大地照亮,大多數時候則都隱沒在雲裡頭。
無論月光本身有多亮,隻要遇見層層阻隔它的雲層,便還是照樣被黑暗包裹住。
謝琰緩步往前走,本來打算是去藏書閣的,卻不知怎麼走反了方向,往偏院那邊扭過去了。
謝琰才走錯便發覺,有心要扭頭,可腳步卻沒停,轉念覺得無何不可,便乾脆徑直去了。
一路走到了偏院外頭,恰好與正回來的林淼在院門口撞了個正著。
林淼手上拿著的東西還不少。一大包糖炒栗子還是熱騰騰的,又有兩袋新鮮糕點包得整齊,就這樣還尋出一點空隙來握著串啃了好幾塊的冰糖葫蘆。
謝琰穿著玄色衣服,背著光還沒打燈籠,如果不是身後許多侍衛人影憧憧帶出一片格外黑的地方來,林淼根本沒注意到他。等注意到時也是愣了一愣,專注且傻愣愣地往謝琰這邊瞧了好一會兒。
林淼的眼睛迎著燭光,亮極了,渾身又全都是熱情洋溢帶著甜味的生活氣息,站在光裡如同明星。
有這麼一瞬間,謝琰覺得林淼就像那每天不知愁往前走的月亮,他自己則像是偶然從林淼身邊越過的陰鬱的雲層,兩者撞在一起恐怕隻會遮擋了林淼的光亮。
片刻思緒之間,林淼已經認出謝琰來了,心裡又是罵了他一聲王八羔子,大晚上站在人家院門口牆角下不聲不響嚇唬人。
不過嘴上林淼還是馬屁兮兮地行了禮:“見過王妃。”
謝琰:“嗯。”
他應了便徑直往院子裡走,林淼反而成了跟在他身後的那個。
林淼本來是舒舒服服回家準備躺著吃一會兒零嘴再算算賬就睡覺的,這會兒見謝琰來了便知道自己這個舒服打算恐怕要落空心裡哼哧不高興起來。
璧如見了謝琰來,隻上來送了茶水,並不敢在屋裡停留。
林淼也怕她失言,讓她先去睡了,璧如長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跑回了房。
而林淼左看右看自己手上這麼些吃的,思索著不知道要不要邀請謝琰一塊兒吃時,謝琰突然挑起個讓林淼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題來:“前幾日你給我的糖人果然化了。”
林淼起先一糊塗,後來想著應該是謝琰沒有吃,心裡不由罵了謝琰浪費錢,嘴上卻還得充無事:“化了就化了吧,糖人都會化的,反正想吃了再買就是 。”
謝琰凝神看著林淼,低聲問他:“那下次你再給我買回來?”
林淼放了手上的東西在桌麵,本來漫不經心的,聽見謝琰這句也沒什麼猶豫,一個銅板的東西,現在我可是大老板了。
況且一個銅板能讓殺人狂魔覺得開心,那可太劃算了。
林淼毫不猶豫地點頭對謝琰拍拍胸脯保證道:“隻要你想吃,我都給你買。”
謝琰勾起嘴角,這次是真笑了。
謝琰此生被教過無數道理,其中有一條反複無數次幾乎印刻在他的腦中。
他不配爭,不配得。
謝琰差點信過,後頭發覺那都是些狗屁。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不管是起先不敢還是後麵不想,自己都從未擁有過一樣稱心如意的好東西。
謝琰的目光從林淼的額頭寸寸打量下去,一直落到他的鞋背。林淼讓他感覺到意外與新奇,還有那若有似無,還來不及被謝琰抓住的絲絲悸動。
也許林淼不夠好,也許他處處缺點,也許他很快會失去所有新奇與特彆,或者被自己擋住所有光華。
但那都不是當下謝琰在意的事情。
最要緊不過是一點:林淼算好東西,而此時謝琰想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啾~謝謝大家支持正版,明天見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