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而凶險的情勢瞬息萬變, 林淼的手還扶在門框上麵, 車身的扭動就不可控起來。車裡被他放在小桌上的燭台倒下去,燭油流到了坐墊上麵, 順著歪倒的燭芯燃燒起來。
狼群已經完全聚攏上來,原本還算鎮定的馬受到驚嚇,想要掙脫韁繩,若不是還被捆在樹上的繩子牽著, 這會兒恐怕已經撒腿跑出去。
如若不是林淼前麵主動去開門, 狼王的那一下撲咬就會悄無聲息地解決了他們的馬。結果沒有料到被林淼意外打斷,反而咬傷了林淼。
馬車突如其來的晃動讓林淼失去了平衡杆, 如果不是手緊緊握著門框邊緣,人已經要翻倒下馬車。
旁邊有一匹狼群邊緣的狼一直在觀察情勢,此時見到林淼這邊的動靜,一下聚精會神地看向他,很快確定了林淼在這三人之間應該也像自己一樣是比較弱,容易攻破的那個。
這匹剛成年不久的狼立刻調轉了方向, 朝著林淼這邊跌落之時來不及關上的大門處衝, 幾下飛撲就已經跳上了車外的踏板。
林淼的鼻腔裡是夜晚的涼風,混雜著血腥味和森林裡麵濕潤的土腥味。他的耳側能夠清楚聽見有東西跳到了車門口,林淼跌下去的時候撞到了那隻受傷的手臂, 不過危急的情形讓他無暇顧及那隻手痛不痛,他飛快抬腳,運了十成力道往那探頭進來的狼腦袋踹去,一下將那狼踢得歪了出去。
林淼趁著這會兒空隙撐著手臂往車裡麵退了一步, 跟著將麵前的小桌給掀翻了,車裡著火的坐墊還在燃燒著,明火讓林淼的視線能夠看清楚周遭。
那隻被他踢了一腳的狼這個時候並沒有退卻,而是很快準備再對他發起攻擊。
林淼的餘光注意著身側的火苗,又將小桌放到自己胸前當作盾牌,另外飛速爬起來將自己的姿勢改成蹲坐,受傷的那隻手則在車內側摸尋。
沒有記錯的話,妤雯將武器藏在了那裡麵。
林淼此時已經忘了什麼是怕,他心裡麵隻有一個念頭,他不能在這裡死。林淼的指尖尋摸了幾秒鐘,果然在裡側的地方摸到一個冰冷的硬物。
他也顧不上哪裡是刀背哪裡是刀刃,飛快將那硬物拖拽到了自己的手邊,連指尖被割傷也沒有在意,待餘光能看見自己拿過來的武器以後,林淼才發現是一柄短劍,他握住劍柄與那青年狼對視。
青年狼耐心不足,很快失去了等待的意思,它前爪探入車內,很注意著林淼腿部的動作,隨即又瞄準了林淼脆弱的脖頸,準備撲上去一擊將他斃命。
小九和妤雯都注意到林淼車這邊的動靜,然而他們分彆被幾匹很有狩獵經驗的狼纏住,心有餘而力不足,一時抽不開手去幫忙。
青年狼的身體低下去做出進攻的姿勢,林淼的手緊緊握住桌腿,在它撲向自己的時候抬起擋在自己的麵前。
林淼單手力氣不足,那狼又整個撲過去,雖然是擋住了狼的嘴,桌角卻重重被順勢砸在了林淼的臉上,一下將他嘴裡的一塊皮給磕破了,血腥味充斥了他整張嘴巴。
好在青年狼本身也是使了全力的,這個時候被桌板撞得也有一瞬間懵了。
外麵猛然劈下來一道驚雷,繼而劈裡啪啦的雨點砸在了車頂。
如果千裡迢迢回來了,連阿琰都見不到就被狼咬死了,那怎麼成?再有幾步路就能回晉城了,不能在這裡斷了。
林淼被雨聲激發出身上的力氣,原本酸軟的手臂一下充滿了力量。他用桌板擋著狼,反將它壓到了車壁和小桌之間的逼仄空間裡麵。
燭火還燒著,狼毛被燒到,燙的那狼嗚咽起來,林淼沒有絲毫猶豫,一下將匕首插進了狼的胸前,飛快拔出又重複了這個動作幾次,終於在鮮血淋漓中將那狼給徹底殺死。
外麵的小九和妤雯因為心急,身上掛了彩,聽見車裡麵傳來的血肉與金屬的碰撞聲,卻見不到車裡的情形。還是林淼再度從車裡麵鑽出來,還是完整一個,妤雯和小九才安心下去。
來的狼群至此已經死了四五匹,狼王也受了些傷,它終於意識到這場進攻恐怕並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因此逐漸帶領狼群開始後退。
小九和妤雯毫不猶豫地將幾隻受傷的狼給直接殺死,林淼手上拿著刀也跳下車來,三人站在一起麵對三個不同的方向,狼群能聞到林淼身上狼血的味道,對他也有些忌憚,僵持了大約有兩刻鐘,狼群才真正退離。
然而這個時候馬已經被狼群咬傷,無法再行走,而馬車也已經燒了有一半。三人卻是必須馬上離開這裡的。
下著雨的林子潮濕而膩滑,林淼和小九妤雯一起往外奔跑,林間的風灌進他的喉嚨,漸漸讓他嗓子眼發乾。身上的多處受傷也隱隱作痛,不過全被林淼給忘到了一邊。
夜似乎沒有儘頭。
三人一路跑出林子,到了官道上,這才慢了一些腳步。
這段官道沒什麼人,連個能躲雨歇腳的地方都沒有,最後隻在半路上找到一間廢棄的義莊,裡麵還幾個破爛棺材,裝著沒有下葬已經化成白骨的屍首。
小九生了火,讓林淼坐近些烤火,林淼猶喘著氣,不過人還算鎮定。
妤雯想看看他哪裡受傷,林淼舉起自己那隻已經包紮過的手,用力對妤雯露出一個笑容,“就這裡,其他沒有了,我已經用藥酒洗過包好。”
這會兒被雨水打濕了,林淼又自己一圈圈解開來,將那繃帶放到火堆上烤。火苗照亮的地方,他那手臂上已經不太滲血了,不過皮肉邊緣有像是被水泡著的樣子,有些發白。
等繃帶烤乾,林淼又讓妤雯將繃帶重新纏回去,這才鬆了一口氣。三人好在都是男人,這會兒分彆脫了衣服放在火堆旁邊烤也沒什麼。隻是火焰旁邊光線充足,妤雯還是一下看到林淼嘴角的破皮,好像是一直延伸到嘴巴裡側,不知裡麵破了多少,他臉上和身上幾塊地方已經露出青紫來,還有好幾處抓傷的痕跡在。
不過這些似乎都真的沒有困擾林淼,他在小九給他弄好的乾草堆上很快疲憊地睡了過去,隻留下一臉沉重的妤雯和小九在旁邊看著他。
天漸漸亮了。
謝琰的車昨天不顧陳寧的反對從晉城出發,本來都還好,誰知天黑以後沒有多久就開始下起雨來,本來是淅淅瀝瀝的一點,後麵隨著南城這邊的幾聲雷響,很快就成了劈啪悶響的雨點。
謝琰他們的車停在半路上的驛站裡麵,謝琰一人在驛站二樓,裡麵的燭火旺盛,幾乎將整個房間照亮。外麵值守的侍衛整個晚上換了兩撥,隻是兩撥人裡麵沒有任何一個見到屋裡麵那窗口旁邊的來回踱步的剪影停過腳步。
外麵的雨聲嘈雜,謝琰根本無法入睡,他腦中虛幻的景象叢生,原本因為林淼的陪伴而可以克製的很多症狀,隨著林淼的突然離開,再次發病的時候竟然像是被無限放大了很多倍,讓謝琰執劍的手都止不住微微顫抖。
他身側的胖羊崽子玉佩隨著謝琰的步子搖搖晃晃的,幾步之間偶爾一下會吸引謝琰的目光,讓他稍稍還留存一絲理智。
所有謝琰曾經恐懼過憎惡過,死的活的人都出現在謝琰的眼前,淒苦或者猙獰,俱是張牙舞爪地顯露出凶相來朝著謝琰衝來,將他逼進狹窄的角落裡麵,像是有無數雙腳正在踩他的腦袋,他頭痛得幾乎覺得自己的腦袋要裂開。
謝琰的劍重重砸在了地板上,單膝跪了下去,口中喘息沉重,額角有汗水留下來。
他想開口,可嗓子裡的聲音卻半點出不來。謝琰的表情一變再變,終於還是整個跌倒在地上,胖羊崽子啪嗒一聲,謝琰低頭去看,費力地伸手將那點小小的玉石握在掌心,放到唇邊小心親了親,在雨夜裡麵唯一尋著了方寸安慰。
儘管如此,等天色微亮起,外麵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的侍衛還是見著屋裡的燭火被吹熄。比進屋之前狀態更差的謝琰從裡麵走了出來,他還是沒有打算取消這次去南城的行程。
侍衛們不敢勸,被陳寧推過來的大臣更不敢,隻能身心俱顫地跟著車隊重新上路,連早點都來得及提醒謝琰吃。
餓就餓一頓吧,誰知道多說一句會不會被謝琰一劍捅個對穿?
好在是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停了。
林淼那邊沒了馬車,更加不敢耽誤時間,早早便啟程往南城的方向走。儘管他們三個人都已經努力修整了自己的形容,然而外表看著還是很落難。
好在是半路遇見一輛準備進城的牛車,小九給了點錢,三人搭車進城。就是牛車慢,因此原本馬車能早上就進城的,這會兒得到午時以後了。
林淼手上的傷口終究是包紮得不好,昨天還泡了雨水,因此有些隱約作痛。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竟然摸到了一些胡渣,轉頭問妤雯,“妤雯,我臉上有沒有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