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略顯破舊的居民樓傳來了敲門聲。
柳梅打開門，發現外麵站了個俊美的高大男人時愣了愣，他的五官很熟悉，但氣場卻很強，叫她不太敢認。
“你……你是？”
宋時樾低頭看她，他記憶裡精明能乾的女人此刻看上去蒼老了很多，就連鬢角都泛著白。
“是我，宋時樾。”他想了想，張嘴喊道，“柳姨……”
柳梅的眼眶忽地紅了，她拉著他的手臂仔仔細細的看他，“我看著像，不太敢認，真的是你啊？聽你打電話說要回來，沒想到是真的，這麼多年沒見，長得越發的俊俏，柳姨不太認識了。”
高大的男人彎著腰任她打量，眉眼間露出極淺的笑意。
“是我，你們過得好嗎？”
“好！好！”柳梅道，“快進來坐，姨做飯給你吃。”
她拉著宋時樾進了屋，看著滿屋的酒瓶和垃圾局促的絞了絞手，有些尷尬的笑起來。
“昨天知意帶著朋友來家裡喝酒，我這下班下得晚，還沒來得及收拾，彆嫌棄。”
她連忙收拾出一塊乾淨的沙發讓他坐下，“你等姨一會啊，馬上就好。”
“不用了柳姨……”他伸手拉住她，“我待會就走了。”
“你這孩子。”柳梅責備的看著他，“這麼一來就走。”
“剛回國，比較忙，以後空閒了再來看你。”
柳梅站在客廳裡看他。他似乎是真的比較忙，身上還穿著西裝，規規矩矩的坐在破舊的沙發一角，和周圍的狼藉格格不入。
挽留的話哽在喉嚨忽然就怎麼也說不來了。
她有些局促的笑了，“那姨就不留了，有空來坐啊，今天這家裡的確亂。”
宋時樾的目光掃過客廳旁邊緊閉的房門，柳梅看見了，朝他解釋，“知意還在睡呢，也不知道從哪裡找的狐朋狗友，喝到淩晨四五點。”
說起自家女兒，她的眉間縈繞著憂鬱，讓她整個人看上去仿佛老了很多歲。
“我是管不了她了。”
她拉著宋時樾，“我知道她之前對你不好，但看在柳姨的麵上不要和她計較，我和你叔叔就這麼一個閨女，自己選的，她好或不好都得受著。”
“昨天的事我也聽說了……”想著昨天晚上她的謾罵，柳梅眼底眼裡露出痛苦的神色。
“姨替她跟你道歉，你要是心裡頭有什麼不舒服的就衝姨來，她……”
宋時樾拉住她的手，目光沉沉，“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親人，我知道這麼說不合適，可是柳姨……”
他頓了頓，開口。“你把她養這麼大已經儘到了一個作為母親的責任，她犯的錯沒必要次次都得給她兜底？畢竟……”
畢竟她隻是領養的。
這句話他沒說出來。
“我知道。”柳梅疲憊的歎了口氣，“可這麼多年的感情哪能說不管就不管？她叫沈知意一天，我就得管她一天。”
隻是她沒想到，她從孤兒院抱來的小女孩會長成如今這副模樣。
她不自覺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在那裡，很多年前孕育過一個小生命，但後來又恢複了一片荒蕪。
她曾不止一次幻想，如果當時心跳沒停的話，那她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
她可能聰明又善良，在從小一塊長大的夥伴遇到困難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出手，她可能會和宋時樾成為最好的朋友，讓他不至於毫不猶豫的選擇跟親生父母去了國外。
至今孑然一身。
宋時樾下樓的時候接到了黎莘的電話。
“回國的感覺怎麼樣啊？”
男人坐在車裡，抬眼看著前麵的居民樓，下一瞬，車子啟動，景色緩緩倒退。
“不怎麼樣。”他說。
黎莘在電話那頭頓了頓，然後試探道，“我聽說你在宴會上見到了自己的高中同學，還是個特彆漂亮的小美女。”
宋時樾沒什麼感情的“嗯”了一聲。
黎莘道，“她高中是不是還幫過你？我覺得你可以試著和她了解接觸一下。”
“母親……”宋時樾無奈道，“我不感興趣，你就彆費心思了。”
黎莘也很無奈，“宋時樾，你都二十七了，我和你爸二十七的時候你都長多大了。”
男人懶散的靠在座椅上，語氣隨意得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婚姻大事。
“你要是覺得著急的話就自己安排好了。”
“那你總得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吧？”
“喜歡什麼樣的？”宋時樾拿著手機的手頓住了，他看著窗外的景色，神色裡帶著迷茫。
“母親……我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
亦或是……
他好像找不到他喜歡的了。
風從他臉上疾馳而過，路邊高大的樹蔭下有情侶在牽著手散步，在他們眼裡，時間仿佛很慢，牽著彼此就能走好多年。
他想到了從柳梅家出去時，瞧著那扇從一開始就緊閉的臥室門，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她……有小名嗎？”
那三個字的名字仿佛禁忌一般，在他喉嚨滾了一圈，怎麼也說不出來。
柳梅也愣住了，好一會才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我們活得糙，哪裡會給孩子取什麼小名。”
她的臉在客廳的燈光下看上去蒼老又無助，不怎麼想到了什麼，她緩緩開口。
“其實我之前肚子裡有過一個孩子。”
“後麵她在我肚子裡沒了心跳。”
“之後的好幾年，我就想啊……”
“要是她能生出來，我就喊她——”
歲歲。
“因為我想要她……”
宋時樾慢慢瞌上眼，聲音在風聲裡低不可聞。
“歲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