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胡說什麼!”王秀芬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舌頭都要打結了,“血、血口噴人!”
“你儘管否認。”邵麟淡淡說道,“一管臍帶血,DNA比對一試便知。如果我說錯了,我向你道歉,並會承擔你孕期所有的醫療費用。”
王秀芬瞪大雙眼,嘴巴抿成一條直線,終於啞了火。
她沉默良久,百般無奈之下,才啞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夏熠的目光也落在了邵麟身上。
“道理其實很簡單。”邵麟緩緩開口,“假設是你毒害的羅偉,那你勢必不可能還懷著他的孩子且不願意打胎。羅偉父母都在農村,家裡沒錢也沒有房子,你給她家生孩子,你什麼都得不到。更何況,陳武說羅偉最近一兩個月才開始胃口不好——也就是說,他是在你懷孕後才開始服食氟西汀的。所以,如果你是凶手,那羅偉必不可能是這個孩子的父親。”
“從最一開始,你就在暗示警方這個孩子對你非常重要,來引導警方去相信你與羅偉家庭和睦夫妻恩愛,以排除你的作案動機。”說著,他瞥了一眼受害人一號夏熠,“你強調自己備孕已久,卻沒有在家準備葉酸與驗孕棒。同時,網偵調查了羅偉的手機搜索記錄,沒有發現任何‘妻子懷孕’、‘新手父親注意事項’的相關信息。”
“當然,我也曾考慮過羅偉是不是用電腦搜索的,但根據他手機的瀏覽記錄,羅偉是手機搜索引擎的頻繁使用者。而且,你家的電腦非常老舊,智能機卻都是最新款,所以我合理推測,羅偉確實沒有查過懷孕相關的話題。”
“哪怕懷孕的消息在三個月內不能與外人說,羅偉第一次當父親,不可能什麼都不搜。同時,他最好的兄弟陳武對你懷孕的事也一無所知。所以,羅偉很可能,壓根就不知道你懷孕了。”
“可相反,何鑫旺不僅在羅偉死後第一時間與你有過交流,他還說——羅偉是在他店裡公布了當父親的喜訊,而且,何鑫旺還說羅偉當時非常開心,還想請他喝酒——這就很矛盾了。一是與‘羅偉沒有任何要當父親的行為’矛盾,二是與陳武的不知情矛盾。如果羅偉因此興奮到要請何鑫旺喝酒,怎麼可能還瞞著最好的兄弟陳武?”
“所以,何鑫旺當時撒了謊。他試圖用普通人得知妻子懷孕後的表現來圓這個謊,卻不幸漏洞百出。所以,他為什麼要撒謊?因為你懷孕的消息,是你告訴他的,而不是羅偉。”
“至於你為什麼告訴何鑫旺你懷孕了,卻不告訴自己的丈夫,原因還用說嗎?”
邵麟頓了頓,語氣裡沒有任何情緒,仿佛隻是在冷靜地複述:“你與羅偉的感情,很早就出現了裂痕。或許是從羅偉希望你減肥開始的,也可能是你認為羅偉這個人沒有未來——你家中有許多自我提升的書籍,你還會花錢參與各種線上課程,副業收入逐年提高,變成羅偉的幾倍。然而,羅偉所有的閒暇時間依然都在打遊戲、刷視頻,不求上進。你開足馬力追求更有質量的生活,可這個男人一直在拖你後腿。甚至,為了孩子與健康,你逼著他戒煙,他表麵答應,實際卻敷衍應付你……”
邵麟分析至此,王秀芬已然無聲地以淚洗麵。
“所以,你看上了同樣年輕,單身,但遠比羅偉有遠見、還有錢的小吃店老板何鑫旺。隻是不巧,你意外懷孕了。”
“之前,你說自己因為減肥過度而出現了卵巢問題,可能會影響受孕,所以這個孩子來之不易,想生下來——我認為你說的是實話。隻是,你本可選擇更合法的方式,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離婚的話,我出軌在先……財產會判給他……事情傳開來,老何這邊也名聲不好聽……”女人一邊抹眼淚,一邊哭得傷心。也不知是哭她自己嫁給愛情卻終究錯付,還是哭她心思縝密機關算儘最終功虧一簣。
王秀芬泣不成聲,邵麟卻麵無表情:“所以,你是在懷孕之後才起了殺心。畢竟,隻需讓羅偉服藥死於一場‘交通意外’,就能名正言順地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就連那欠何鑫旺的五十萬都不用還了,一舉兩得。”
“碰巧,你的減肥藥與戒煙軟糖,都是水果味咀嚼類軟糖。所以,就在今年二月份左右,你偷偷把給羅偉的戒煙軟糖,換成了纖S減肥藥。而羅偉戒煙本就是為了應付你,完全沒有起意。”
王秀芬再次瞪圓了雙眼,活見鬼似的看著邵麟。
“根據你與微商洛老師的交易記錄,從去年九月起,你總共買了兩瓶戒煙軟糖。陳武說,你每天都會允許羅偉吃一顆,且羅偉吃了小半年左右。可那天上訪,你給我看了包裝,這軟糖一盒隻有90粒,當時那盒還剩下三分之二——也就是說,總共消耗了120粒左右,僅僅是三四個月的用量。羅偉身邊上上下下都沒有搜出含有氟西汀的食物,纖S減肥藥也不像膠囊粉末那樣能輕易融入飲食之中。除了你掉包了這個戒煙軟糖,並聲稱換了個口味,我想不出其它的投毒渠道了。”
王秀芬啞口無言。
“當年纖S減肥藥爆雷,你肯定是好好做了氟西汀的功課。所以,你刻意向警方隱瞞了羅偉的蕁麻疹史,在我們上訪那日,藏好了家中常備的抗敏藥——這代表你清楚地明白氟西汀與特非那定不能組合服用。雖然從法醫學劑量來看,這起事故很容易被判成一場藥物組合致死的意外,但你有殺人的目的,人確實因為你的行為死了,所以,彆找借口了,這就是一場謀殺。”
邵麟一口氣說完,心頭頓覺暢快淋漓。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長久以來,他深陷於對自己無能的反複自責,就像一個在黑夜中迷路的人。終於,他再次找到了往日的一座裡程碑。
很快,警方的人接手現場,把王秀芬帶去做筆錄了。
邵麟剛出門,就被夏熠喊住。
“邵老師!”
“你、你——”夏熠抓抓腦袋,奈何詞彙量有限,一時半會兒找不準詞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隻能憨憨地憋出一句,“你好厲害啊!”
他就傻傻地站在那裡,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邵麟,目光清澈,帶著期待,又飽含真誠。
邵麟這輩子見過太多人太多的眼神……哪怕麵對窮凶惡極的亡命之徒,他也能刀槍不入,應對自如,卻唯獨承受不住這樣的目光。
那目光似野火,恣意又熱情。
邵麟有點不好意思地彆開頭,但眼角下意識地彎了起來,露出一絲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我覺得你吧,”夏熠摸摸下巴,眼神精亮,“坐辦公室裡監督人填表……實在是有點屈才了!”
邵麟懶洋洋地回了一句:“是嗎?”正常人填表也不需要監督吧?
夏熠趁熱打鐵,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低聲八卦:“我真覺得邵老師真不是一般人啊。和我說說唄,在歐洲那幾年,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之前找人查了邵麟的檔案,但對方反饋一切都沒有問題。正如他從邵麟單位調檔查到的一樣——邵麟跳級生,16歲上的大學,本科念了一個國內外2+2項目,大三去了S國,畢業後又赴歐洲讀了心理學博士,野雞大學,他聽都沒聽說過的那種,隨後做了兩年科研,就回國當教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