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梟手裡捧著顧棠給的橘子。
他不擅長笑, 但為了不嚇到小朋友,還是努力地咧開嘴角:“我是鬱煬的大哥。”
一旁手機裡的鬱煬:“……”
鬱煬:還不是要靠我套近乎!
顧棠隔著車窗,禮貌地衝人揮揮手:“鬱大哥, 你好。”
少年喊他的稱呼很親切, 鬱梟的表情自然而然地柔和下來,不像先前那般僵硬:“你好。”
顧棠瞄了眼車內, 沒見到鬱煬, 關心問道:“煬哥最近好嗎?很久沒見到他。”
“是棠棠嗎?讓我跟他說話!”
鬱煬聽見顧棠問起自己, 在手機裡嚷嚷起來。
顧棠聞聲一怔:“煬哥?”
鬱梟後悔剛才怎麼沒把電話掐了, 這會兒隻能將手機遞出去:“嗯, 你們聊。”
顧棠和鬱煬熟悉, 抱著手機說了好一會兒。
鬱梟聽見少年用甜甜的嗓音左一聲“煬哥”, 右一聲“哥哥”地叫著。
老實說,有點羨慕。
他在商界廝殺了十多年,自認為心早就和刀一樣冷。
卻沒想到因為少年軟軟地喊幾聲“哥哥”就開始動搖。
難道……
這就是傳說中的血緣親情?
借著路燈的微光, 鬱梟觀察著顧棠說話時的樣子。
眉眼彎彎,笑容可親, 十分討人喜歡, 神態也確實有幾分像母親。
他們家兄弟三個, 老大老二容貌都隨爹, 隻有小弟像母親, 但當年小弟出事的時候,也才一歲多, 眼前的少年十六七歲, 想憑肉眼認定是不可能的。
顧棠和鬱煬聊了幾句,忽然意識到手機的主人還在等待,於是匆匆結束對話, 將手機還回去。
“抱歉,鬱大哥,讓你久等了。”
鬱梟對少年喊自己“大哥”這點很受用,矜貴地點點頭:“不礙事。”
畢竟是初次見麵,在車裡聊事情不太合適。
尤其他這輛車黑漆漆的,又是晚上,黑燈瞎火,讓少年上車,難免會讓對方感到害怕。
想起鬱煬似乎說過少年喜歡吃草莓蛋糕。
鬱梟問道:“不知能否邀請你去那邊的蛋糕店坐一坐?光線明亮的地方好,免得又被你們教導主任當做變態。”
顧棠“噗”地笑出聲:“鬱大哥,你真幽默。”
鬱梟:“???”
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用“幽默”這個詞誇他。
鬱梟還挺驕傲的。
畢竟自己解鎖了新標簽。
顧棠覺得鬱家大哥挺有意思,似乎很會一本正經地搞笑。
片刻後。
兩人在蛋糕店落座。
顧棠用小勺子吃著麵前的草莓蛋糕,好奇問道:“鬱大哥想要到一中捐樓,真的因為是我的粉絲嗎?”
這理由無論怎麼聽,都太怪異了。
少年澄澈明亮的眼睛好像一汪清泉,揉不得半點雜質。
鬱梟對著這樣的一雙眼睛說不出謊話,坦白道:“不是,但我沒有惡意。”
說完,怕人不信似的,又補了一句。
“你,相信大哥嗎?”
顧棠小時候不看凹凸曼,不像鬱煬那樣會亂聯想,隻乖乖點頭:“信。”
“!!!”
沒想到少年竟如此信任自己!
雖然心裡高興,但鬱梟又急忙提醒少年,“你這麼容易輕信彆人,不安全!”
顧棠咬著勺子,歪了歪頭:“可你是煬哥的大哥啊。”
言下之意,鬱煬是好人,鬱梟應該人也不壞。
“不不不。”
鬱梟連連搖頭,認真教育少年:“熟人的熟人也有可能是壞人。”
知道對方是為他好,顧棠知恩地點點頭:“好的,我記住了。”
“但鬱大哥不像壞人。”
少年補了一句,衝他彎彎眼睛。
鬱梟忽然明白為什麼鬱煬認定眼前的少年是小弟了。
像,太像了……
他和鬱煬小時候都不愛笑,母親經常念叨,怎麼愛笑的她生了兩個不愛笑的木頭兒子,要是生一個愛笑的小甜寶就好了。
如母親所願。
小弟不僅長得又甜又可愛,還生來就愛笑,也不怕生,見誰都是彎著眼睛笑眯眯的。
可是,那場災難奪走了小弟,也讓父親受重傷。
他扛起了父親的責任,開始掌管鬱氏。
鬱煬則天天站在鏡子前麵練笑,學小弟彎起眼睛的樣子,想填補母親心裡的那個窟窿。
但失去的孩子,無論如何也填補不了。
更何況鬱煬自己當時的精神狀況也很差,笑比哭得還假,不管他怎麼努力,母親還是終日傷心,身體每況愈下。
看著顧棠的笑容,鬱梟甚至在想,不如不要去測什麼基因了。
就把顧棠帶到母親麵前,告訴母親,這就是他們的弟弟。
顧棠的笑一定可以治愈母親。
鬱梟自問不算什麼好人,這一瞬間,他甚至在謀劃擄走顧棠的可能性。
見對方一直盯著自己,顧棠下意識地拿紙巾擦了擦臉。
他吃蛋糕總是不小心把奶油弄到嘴邊。
在顧小少爺麵前弄臟無所謂,他還能蹭顧小少爺一臉,逗顧啟年小朋友玩。
但在外人麵前,就太不禮貌了。
見少年局促地一動,鬱梟就立刻收了邪惡的念頭,輕咳一聲,順著之前的話題說道:“總之,我是真心實意想給你們學校捐樓。”
“可是江城一中不缺蓋樓的錢……”
顧棠撓撓臉,雖然截胡行為不太好,但他作為院長,總要為福利院的孩子們著想。
這還是第一次跟人談錢,顧棠有點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問:“鬱大哥真的想做慈善的話,能捐樓給福利院嗎?”
對鬱氏來說,蓋棟教學樓不過是九牛一毛的事。
甚至這隻不過是鬱梟臨時想出來,好混進學校接近顧棠的理由。
現在人都坐在麵前了。
捐哪兒不是捐?
鬱梟大手一揮:“都行。”
顧棠頓時麵露喜色。
截胡成功!
不過,顧棠平日在顧權的教導下耳濡目染,也知道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
他想了想又問:“……鬱大哥,真的沒有要求嗎?”
鬱梟搖頭。
顧棠肩膀垮下來:“那還是算了。”
鬱梟:“?”
“為什麼?”
少年明明剛才很期待的樣子,怎麼忽然又不要了?
顧棠兩手托著下巴,老老實實地說:“白拿心裡不安,而且,我覺得鬱大哥有話沒說全。”
鬱梟讚賞地望了顧棠一眼。
少年性情天真乖巧,但到底還算有防人之心。
“顧氏把你教得很優秀。”
鬱梟這一句話不僅誇了顧棠,還誇了顧家。
顧棠聽得開心,但又覺得,對方這話立場怪怪的。
怎麼說的好像……
像他娘家人似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鬱梟乾脆對顧棠開誠布公:“確實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助。”
顧棠睜大眼睛。
鬱梟盤了盤手裡那顆少年給他的橘子,緩緩道:“我需要你配合做基因檢測。”
“我和鬱煬懷疑,你是我們的小弟。”
顧棠:“???”
-
月亮掛在桂樹枝頭。
從蛋糕店出來的時候,顧棠手裡還提溜了一份。
給顧小少爺帶的。
鬱梟回身對他說:“不著急,你可以慢慢考慮。”
手下在一旁小聲嘀咕:“不著急,車還在人家校門外停一整天呐……”
鬱梟:“……”
看見老板陰沉的臉色,手下立馬做了個封口的動作,閉緊嘴巴。
顧棠當然知道對方心急確認弟弟的信息,理解地說:“沒事,我可以配合,不過我要回去跟家人說一聲。”
“當然,這麼大的事,是該知會顧家。”
鬱梟想拍拍少年的肩。
哪知,他剛一伸手,顧棠就下意識地躲開腦袋。
顧棠心有餘悸地摸了摸後腦勺:“我都答應配合了,鬱大哥就不要再偷拔我的頭發啦!”
彆以為他不知道。
鬱大哥剛才在教導主任辦公室,兩次想薅他的頭毛。
鬱梟笑起來:“好。”
回到校門口,顧棠舉起小蛋糕衝鬱梟晃了晃:“謝謝鬱大哥的小蛋糕。”
鬱梟有些懊惱:“早知道你這麼愛吃草莓,剛才就應該多買些。”
顧棠搖頭:“夠吃了。”
他隻是想帶一份給顧小少爺。
當然,如果顧小少爺不吃,還是會祭他的五臟廟嘻嘻。
顧棠隨口問道:“鬱大哥愛吃什麼水果?”
鬱梟衝他揚了揚一直捏在手裡圓滾滾的那隻:“橘子。”
等少年走遠了。
手下才疑惑地問:“老板,您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橘子的?”
鬱梟白了他一眼:“現在。”
-
晚自習臨近結束,顧棠不想回班級了,提溜著小蛋糕去找顧小少爺。
路過籃球館看見燈亮著,進去碰碰運氣。
“砰——”
一進館內,就見一個完美的三分投籃。
那半空中修長俊逸的身姿,不是顧小少爺又是誰?
顧棠也不打擾對方,悄悄溜去休息區,和顧小少爺的書包靠在一起坐。
顧小少爺的書包很好認,拉鏈上還掛著他做的小香包。
發現這隻鵝黃色的桂花小香包被顧小少爺掛在書包上,顧棠還笑話他:“哪有男生隨身掛這個的?”
顧啟年反將他一軍:“哪有男生親手做這個的?”
顧棠被噎得臉蛋一紅。
他就愛做,怎麼了?
顧棠抓起其他的小香包:“你隻掛那一個,其他的我就送給彆人了,葉筱學姐上次說想要桃花的……”
話還沒說完,手裡粉色的桃花香包就被顧小少爺搶了去。
“都是我的。”
顧啟年表情凶巴巴的,“不許給彆人。”
顧棠手裡晃著其他幾隻小香包,陰陽怪氣地逗人:“年年好貪心呀,你就一個書包,又掛不了那麼多。”
顧啟年:“我過幾天就換一個,輪流。”
顧棠忽然想起陪梅奶奶看的宮鬥電視劇,笑起來:“你這像不像皇帝翻牌子,雨露均沾?”
顧啟年嗤了一聲,嘀咕了一句什麼“要沾隻沾你一個”。
顧棠沒聽懂他什麼意思,再問對方就不說了。
“哼,年年的小秘密越來越多。”
顧棠拿過顧小少爺的書包,像抱枕似的抱在懷裡,從裡麵摸出一張草稿紙,對著遠處飛馳的人影畫速寫。
打完一場球,籃球隊長過來拍了拍顧啟年:“你哥來找你了。”
顧啟年一回頭就看見球場邊上坐著的小小一隻。
少年個子不矮,但骨架小,坐在地板上顯得很小一團,抱著他的書包,垂著腦袋,一看就是在畫畫,額前的劉海垂下來,嘴巴還不自覺地噘著,看起來又乖又可愛。
顧啟年不由自主地翹起嘴角,抬步想往顧棠那邊走。
忽然被籃球隊長拉住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