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仿佛化作一朵紅雲。
她隻覺得自己在半空中漂浮著,半夢半醒間睜眼時,隻見沈河黑得堪比《克蘇魯神話》插圖的那張臉。
有不止一個穿白大褂的人在料理她。
沈稚偷偷掃了一圈,見到攝像機以後才鬆一口氣。
即便沈河表情糟糕得駭人,沈稚卻不以為意,毫不畏懼,與背後刻意避開一段距離的工作人員形成鮮明對比。
她伸出手去握住他,輕聲說:“就隻是有點不舒服。”
沈河一聲不吭。
旁邊的村醫操著方言腔的普通話說:“哎呀,丫頭哦,你再不退燒,你男人就要把咱家門給砸了……”
不安攀上心頭。沈稚詫異地看向沈河,用眼神質問他,不是吧你?
她倒是漏算了這一條。
事情越是突然,沈河越是容易動不動就過火。
沈河還是什麼都不說,隻一個勁俯視著她。
工作人員及時用手勢安撫——沒那麼嚇人的。
隻不過是嫌節目組醫生動作慢,於是大半夜另外去找了村醫來而已。
“有什麼感覺嗎?”
隨節目組移動的醫生問。
沈稚認真地想了想,實話說:“……想吃甜的。”
不少人都笑了。
這些人裡不包括沈河。
他頂著那張計劃三天內毀滅地球的臉轉過身去走了。
看著他走了,沈稚沒什麼反應,倒是躲在後邊的助理著急了。她急急忙忙衝上去,心想著沈哥這不是一點沒打算按姐的路線走嘛?結果動作不如攝像師快,等她趕過去,已經有攝像和收音在拍攝了。
沈河先煮上紅糖水。
然後把木薯粉和牛奶拿出來,混合,攪拌,放到火上。
這時候沈稚那邊的工作人員散去一些。
人不多,屋子也顯得寬敞起來。沈稚打算再歇息一會兒的,卻感覺影子落到身上。
她睜開眼,看到沈河居高臨下地端著碗。
她以為他會和藹可親、寵溺有加。
沒想到開口就是數落。
“能不能彆給人添麻煩了?”他說。
她想爭辯,他已經坐到她床邊,慢條斯理勺碗裡奶麻薯給她送過去。沈稚支起身,想說的話也被甜品塞回去。之前有一回,她在購物網站上看到
這種小吃,抱怨了好幾句性價比不合理。沒想到沈河已經學會了怎麼做。
他耐心到極點,等她咽下去,才喂下一口。
她瞥見他肩膀和頭發都是濕的。
沈稚說:“下雨了嗎?”
沈河輕輕“嗯”了一聲,把碗擱到一旁。
他不再說話了,看著她躺下去,回過頭向工作人員道謝和道彆。
即便拍下了精美鏡頭,在這種時候喜形於色也不合適。
有導演助理問:“沈河老師走嗎?”
卻見他搖搖頭:“反正也睡不著了。怕她等會兒又不舒服。”
於是屋子裡隻剩下他們倆。
外加固定在室內的攝像頭。
等所有人都離開,沈稚本來已經閉上的眼又睜開,沈河也正看過來。對視幾秒,他去依次關掉攝像機,摘掉麥克風。
但擔心有所疏漏,兩個人還是沒有貿然開口。
沈稚從枕邊取手機過來,鎮定自若地打字:“演得不怎麼好啊。”
他說:“我沒帶手機。”
所以她把自己的遞過去。
讀完以後,沈河把那行字刪掉,重新編輯。
他按鍵時好像有些遲疑。
末了,歸還過來的屏幕上寫著:“你覺得我是演的?”
沈稚笑了兩聲:“難道不是?”
她看起來像那麼自作多情的人嗎?
沈稚知道,沈河或許是覺得她太草率。但是——她忽然不再顧及那些,聲音壓得微乎其微,說了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對,我喜歡女孩。”
之前喝醉時,他曾經這樣問過她,你喜歡女孩?
而現在她才回答。
沈稚淡淡地說道:“以後我想生個女兒。為了讓她擁有最幸福的家庭,我必須努力工作。”
有關未來,她說得輕描淡寫,卻好像餘暉落到他心上。
也不知道有過怎樣的內心波動,沈河沉默了許久,最後的最後,他說:“你沒必要一個人考慮這些。”
回應他的是淺淺的呼吸聲。
沈稚困倦透頂,她從不為難自己,說完想說的話就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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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經紀人的一番點撥,吉落落在短時間內迅速成長起來。即便聽說沈稚半夜身體不適的事,也不再那麼單純地看待了。
為什麼她這麼熟練啊?
吉落落百思不得其解。
她有所不知
的是,真正的宗師還不是沈稚,沈稚自認為也就學了沈河一點皮毛。
她與程睿禕也談論過這件事。
但就算有鬨點小過節、製造一點衝突的設想,實施還是得靠緣分。不確定因素太多了。
程睿禕和吉落落計劃之餘都不約而同產生過這樣的想法——沈河和沈稚也是這樣認真做規劃,然後分工合作的嗎?
“果然,這兩個人肯定是假結婚。”程睿禕下了結論。
吉落落忍不住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了他一圈。
他們的猜測其實是錯誤的。
沈河和沈稚在這種事情上從來不溝通。
不需要,也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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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錄製的早晨,沈稚起床的時候,沈河正在煮麵條。
“你哪裡來的麵啊?”她邊吃讚助商的麵包邊說。
沈河說:“村民送的。”
“不是你搶的吧?”
“你能不能彆整天懷疑你老公違法亂紀啊?”沈河說。
聽到這句不鹹不淡的調侃,沈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經過昨天一晚上,兩個人氣氛顯而易見和睦了許多。
工作人員在鏡頭背後舉牌示意沈河念讚助商廣告詞。
沈河盯了許久。
然後愣是把目光轉開了。
沈稚哭笑不得,知道他是嫌棄廣告詞太強行。但好歹酬勞大半是人家支付的,還是她上前讀完。
導演組又給出讓他們分開單獨拍攝的信號。
於是沈河又拿著鍋蓋和筷子去了後院,沈稚則坐回床上,在對方不在場的情況下進行拍攝。
沈河對攝像說:“看什麼看?”
沈稚對攝像說:“我現在好多了。”
沈河對攝像說:“沒什麼大不了啊。她偶爾會這樣。工作太多了,難免顧不過來,所以也會不舒服。不過也是我不好,有時候忙起來,就沒顧得上,”
沈稚對攝像說:“我和他結婚這麼多年,其實就像普通夫妻一樣。對,肯定會有幸福的時候和不幸福的時候。但是,人不是為了不幸福結婚的吧?人都是為了幸福啊。”
沈河對攝像說:“不跟沈稚在一起的話——這種生活,我想象不到啊。”
沈稚對攝像說:“結婚就是這樣嘛。”
村子裡有把蔬菜拿出去曬的習慣。
昨晚有人收了菜,但忘了把擱菜的桌子
收回去。木桌潮了,大家就索性把菜放到地上曬。
沈河剛好拿之前的木材做了一個簡單的木架。
之前問過導演組,放在屋子裡會影響拍攝,所以隻能扔掉或者劈了做柴燒。
沈河選擇送給村民。
當他把木架送過去的時候,對方剛好也需要。老太太年紀大了,手腳不靈便,孫子又太年幼,做不了這種活。所以他們特彆熱情,為了表示感激給沈河塞了好多食材。
沈河又在他們屋子裡轉了半天。
發現老太太和孫子個子都比較矮,一旦要取高處的東西,總是會很棘手。
差了個墊腳。
於是他回去以後又開始鋸木頭。
就因為這樣,遊戲還沒開始,他們組已經不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了。
而且因為沈河和村民多來往了幾趟,有些放暑假在家的小朋友也跟著跑到他們家院子門口探頭探腦。沈稚性子好,麵相也和善,招著手叫他們進去玩。
一時之間,熱鬨非凡。
這一天的遊戲環節也很豐富。
而且,沈河和沈稚也開始認真對待了。
他們在細微之處昭告眾人,我們和好了。假如播出,也存在有能夠說服大家的邏輯——沈稚生病,沈河悉心照料,夫妻感情的起起伏伏到了好的階段。
剝水果的比賽,沈河取得第一。
生活知識的比賽,沈河取得第一。
訓動物的比賽,沈河取得第一。
不能現場使用後期的導演組就差給沈河加上一個“獨孤求敗”的字幕了。
而沈稚則坐在旁邊,一邊看戲一邊和攝像說話。被王瑞蘭開玩笑問起“你怎麼這麼悠閒啊”的時候,她也滿臉都是坦然,很理直氣壯地回答:“因為我知道他會贏啊。”
仿佛為了配合這句話似的,沈河握拳向鏡頭示意了一下,隨即繞到沈稚背後,跟另外兩組嘉賓開玩笑:“你們這點戰鬥力,不需要我老婆出手。”
“沒錯。”沈稚也笑。
大家不分高低,分數差距不大。但雙沈逐漸壓過了大前輩組。導演組來人溝通的時候,沈稚去補妝,因此隻見到了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