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六月開始就一直陰雨綿綿,趙桓熙放旬假回來瘦了不少。殷夫人心疼壞了,他自己倒是精神頗佳,因為徐念安要回來了。
“看樣子這幾天雨都不會停,不如告幾天假吧,正好按念安信上所說,明日她也該抵京了。”殷夫人對趙桓熙道,她想把他留在家中,好好進補幾天。
趙桓熙點頭:“我告了兩天假。”
趙佳臻瞧著外頭雨絲被風吹得斜飛,憂慮道:“瞧著這幾日風還不小,不知弟妹的船還開不開?”
殷夫人道:“這些客船常年在京城與各地之間往返,船老大都是個中老手,會看天的,若是不適合航行,自然不會航行,不用擔心。”
到了夜間,趙桓熙抱著徐念安的枕頭,儘管外頭仍不時有悶雷滾過,他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次日一早,雨勢大了起來。
趙桓熙忍著心中驚懼,要去碼頭上接徐念安。
殷夫人攔住他道:“這雨勢,未必開船了,先派下人去看看有沒有船隻靠岸再說。”
趙佳臻看著弟弟蒼白的麵色,也道:“雨勢大河麵上水霧朦朧,的確不利於行船,弟妹怕是要晚一天回來了。”
趙桓熙聽她倆都這麼說,就不再堅持,同意先派個下人去看看,若是彆的客船還是正常靠岸,他再去接冬姐姐。
萱姐兒也知道小舅怕打雷一事,見小舅麵色不好,就問:“小舅,你會下棋嗎?”
趙桓熙道:“會一些。”
萱姐兒道:“我一些都不會,你能不能教我。”
趙桓熙:“……”他強行壓抑著因雷聲而起的心悸道:“好。”
於是他倆下棋,趙佳臻在一旁看著,殷夫人一邊處理家務一邊關注趙桓熙,還要等下人那邊的消息。
過了約莫一個多時辰,錦茵帶著去汴河碼頭上探消息的知一匆匆趕來。
知一渾身濕透麵色蒼白,見了殷夫人和趙桓熙,噗通就跪地上了,撇著嘴要哭不哭的。
殷夫人看他這副模樣,急忙問道:“發生何事,你怎麼這般模樣?”
知一忍不住哭著道:“太太,三爺,不好了,三奶奶的船,翻了。”
殷夫人驚住。
趙桓熙騰的站起身來,帶翻了凳子。
萱姐兒手裡還拿著一顆棋子,張大了嘴巴。
還是趙佳臻反應快,忙問道:“怎麼回事?你說清楚些!”
知一道:“當時小的在碼頭那邊等船靠岸,碼頭上也有旁人等船,小的正和旁人說話呢,忽見遠處有人奔走呼號,說是河上翻船了。小的就和碼頭上的人跑過去看熱鬨。遙遙一看,果然看到一艘船翻在河麵上,一問,才知道是一艘載客的船與一艘大躉船相撞了,有知情人說,那是從涿縣來的客船,小的就……”
他話還沒說完,趙桓熙就衝了出去。
殷夫人急得頭皮發麻四肢發軟,喃喃道:“天爺,這可怎麼辦,怎麼辦?對了,芊荷,快,上前院召集所有會水的護院,趕緊跟著三爺去汴河那邊。吩咐馬房套車,快套車!”
雨勢如潑,驚雷撕裂長空照亮昏晦大地。
趙桓熙一人一馬,頂著風雨不要命一般往汴河那邊疾奔。
“冬姐姐,你等等我,我馬上就來救你了,一定要等我……”
趙桓熙心中有一種恐懼,比這雷聲恐怖千倍,萬倍。比起失去冬姐姐,這世間的一切都不值得讓他在意。
他隻要冬姐姐好好的。
趕往汴河的馬車上,殷夫人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停地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這可怎麼辦呐!念安啊!”
“既是與大躉船相撞翻船,那躉船上的人總要救人的,更何況母親還給弟妹派了十個護院,裡麵總有會水的,會救主的。”趙佳臻自己絞著帕子的手指蒼白,還要勉力安慰殷夫人。
萱姐兒不停地撩窗簾看窗外,催促車夫:“快點,再快點!”
一行心急火燎地趕到離沉船處不遠的岸邊,殷夫人下車一看,岸邊已經躺著許多被撈上來的落水者,有活的有死的,哀哭聲一片。
她忙湊上前去看,趙佳臻從後頭追上來給她撐著傘。
徐念安不在裡頭,也沒瞧見徐墨秀和她的丫鬟護院。
母女倆來到臨近河水的地方,剛好看到一個護院從水裡拖了一個人過來,岸上的人幫忙將人拖上來。
殷夫人看了一圈,不見趙桓熙,就問那護院:“三爺呢?”
護院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往河中間一指,道:“在那兒呢。”
殷夫人目瞪口呆,隨即急道:“他怎麼能下去呢?他不會水啊!”
護院道:“夫人放心,三爺他剛學會了。”說完又往沉船處去救人。
殷夫人正呆愣著,耳邊噗通一聲,她定睛一看,卻是萱姐兒脫了鞋子跳下去了。
小姑娘水性極好,一下去就竄出去老遠。
殷夫人想到還不知死活的兒媳,隻能心焦地看著。
趙桓熙動作生疏地遊到沉船處,他們來晚了,除了被撈上岸的那些人,沉船處已經沒有人了。人剛溺死的時候並不會漂在水麵上,要過段時間才會浮上來。
大躉船倒是還在。
聽說大躉船上還有一些獲救的人,他就爬了上去,一個個看過去,沒有冬姐姐。
他向這些人描述冬姐姐的相貌,問他們可有見過?這些人剛剛死裡逃生,神情恍惚,根本說不清楚。
趙桓熙感覺自己腦中昏昏的,瀕臨崩潰。
躉船開始航行,要去碼頭那邊靠岸,趙桓熙又跳入水中。
隨行的護院怕他出事,跟著跳入水中。
“冬姐姐——冬姐姐——”大躉船開走之後,雨幕籠罩的河麵上變得空無一物。格外靜謐。
趙桓熙一邊哭喊目光一邊往四周的水麵上逡巡,既怕看到人,更怕看不到人。
已經感覺不到心跳了,胸腔仿佛被生生掏空,痛得人恨不能立時死過去。
“三爺,這裡沒有人了,不如我們先回岸上,再想辦法。”護院看他狀態不大對,勸道。
“我不上去,冬姐姐不在岸上,我不上去!冬姐姐!”他大喊著,茫無目的地在河中間遊來遊去,甚至泅到水下,幸好護院發現不對,及時將他拉了上來。
萱姐兒遊過來之後,見小舅舅傷心欲絕,河麵上又不見其它落水者的身影,也很著急。
她看了看河對岸,道:“會不會被救到河對岸去了?”
趙桓熙經她提醒,扭頭往河對岸一看。沒錯,河有兩岸,雖說沉船處離他剛才來的那一邊更近,但誰說人就一定要救到那一側的岸上去呢?突逢變故著急求生,沒有時間判斷距離長短也是有的。
“對,河對岸,河對岸……”趙桓熙一邊說一邊向河對岸遊去,萱姐兒和護院都跟著他。
他一個初初學會遊泳的人,將汴河遊個對穿已是極限。上岸一瞧,這邊岸上空無一人。打擊過大,加上體力耗儘,他當場就暈了過去。
護院們忙將他背起,派一個體力好水性好的遊到對岸去通知殷夫人,其餘人護著他往公府的方向去。
殷夫人和趙佳臻還在岸邊著急地等著。雨勢太大,她們也看不清汴河中間情況到底如何,隻看到大躉船都開走了,趙桓熙他們卻遲遲不上來。
殷夫人又擔心兒媳又擔心兒子,一時間真是心如油煎。
趙佳臻不停地悄悄用帕子抹眼淚。若是弟妹真的沒了,旁的不說,她那傻弟弟未必能熬得過這一關。
“娘,三姐。”就在兩人六神無主之時,身後突然傳來徐念安的聲音。
殷夫人驀然睜大眼睛,回身一看,見徐念安和徐墨秀姐弟帶著丫鬟護院,好端端地站在那兒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