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太太看著她懷中的孩子,八個多月的男娃,養得白白胖胖虎頭虎腦,細看,眉宇間還真與趙桓旭有那麼幾分相似。
五太太猜出這婦人是誰,卻不想落了麵子,遂問:“你是何人?”
“奴家姓鄭名蔓兒,之前旭郎將我養在朱公子那兒,可現如今,朱公子死了,我們孤兒寡母無以為生,隻能來找旭郎。太太,這是旭郎的親骨肉啊,您看,他長得多像旭郎。”鄭蔓兒將懷中嬰孩往前遞,讓五太太看看清楚。
這一遞就將孩子遞到了傘外,孩子驟然淋雨,卻也不哭,一邊啃著肉肉的小拳頭,一邊拿黑葡萄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五太太。
五太太急了,伸手拿過丫鬟手中的傘要來給他遮雨。
鄭蔓兒卻又突然將孩子收了回去,抱在懷中,問:“旭郎呢?我要親自問問他要不要這孩子?他若不要,我一個弱女子可養不起他,隻能將他賣與彆人了。”
“這成何體統?”五太太看著自己的孫子,心中十分糾結,這可是男丁,桓旭他至今還沒有兒子,那賈氏又賭氣回了娘家,要等她與桓旭生個兒子,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我知道販賣親兒不成體統,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你們偌大的靖國公府都容不下這一點血脈,我一個弱女子,又能怎麼辦?旭郎他始亂終棄,他可以不要我,可是他難道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不顧嗎?他到底在哪裡?為何不肯來見我?”鄭蔓兒哭喊道。
“你喊什麼,他不在家。”雖則下雨,外頭並沒有什麼行人,五太太還是緊張地往街麵上掃了兩眼。
“對了,他在書院讀書對不對?文俊書院,我這就去找他。”鄭蔓兒說著,抱著孩子轉身就要走。
五太太急忙讓丫鬟下去攔住她,道:“你若是去書院與他鬨,他一發火,更不會管你了。”
她看著她懷中的孩子,咬了咬牙,道:“你既說養不起這孩子,要賣了他,那你不如將他賣給我,多少銀子,你開個價便是。”
鄭蔓兒狐疑地瞧她:“你是何人?”
“我是桓旭的母親。”知道門子就在裡頭偷聽,五太太雙頰泛紅。
鄭蔓兒一聽,回到角門前抱著孩子噗通一聲跪在五太太麵前,道:“太太,您靖國公府家大業大,難道還多我一張嘴吃飯嗎?我什麼都不要,隻求有個容身之處,絕對不會給您,給旭郎招麻煩。我是涵哥兒的生母啊,您也是為人母的,難不成您真的忍心將我與涵哥兒分開?”
五太太忙道:“那不成,你是跟過鄔誠的,桓旭如何能再納你?”兒媳賭氣回了娘家,若她此時再給桓旭納個妾進府,兒媳怕是就不會再回來了。
“可那也是旭郎叫我去的啊!太太,您也瞧出來了,這是旭郎的孩子對不對?求求您收留我們母子,就當為旭郎積德行善,祝他早登金榜。”鄭蔓兒求道。
“不成,這不成……”五太太心煩意亂地側過身去。
鄭蔓兒哀求的表情一收,目光變得陰毒冷絕,道:“太太,您若不收留我們母子,或是執意要將我們母子分開,我今天就抱著涵哥兒到文俊書院門口去哭喊趙桓旭負心薄幸逼死人命,然後一頭碰死在那兒,我看他這個大才子將來還有沒有仕途可言?”
“你——”五太太回過身來,不可思議地瞪著鄭蔓兒。
鄭蔓兒抬袖子一擦臉上淚痕,站起身道:“不讓我好過,那就大家都彆過了!”
嘉祥居,一個小丫頭撐著傘冒雨噠噠噠地跑過來,對站在正房外頭廊下的芊荷耳語幾聲,芊荷進來,對殷夫人稟道:“太太,五太太將人領去五房了。”
殷夫人正和趙桓熙趙佳臻萱姐兒在房裡吃櫻桃,聽聞此事,驚訝地抬眸看來,問道:“五太太瘋了不成?”
“那女子揚言,若是五太太不收留她們母子,她就要去文俊書院門口一頭撞死,斷了旭二爺的仕途。五太太這才不得不把人帶進來。”芊荷道。
殷夫人點頭:“便是知道這女子不過是在嚇唬人,可是誰又敢不管呢?萬一她真的去尋死怎麼辦?”
想到這一點,她抬頭盯住趙桓熙道:“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你可記好了,不許出去胡搞。”
趙桓熙將剛塞進嘴裡的大櫻桃抵到頰側,鼓著腮幫子道:“我知道,我才不要彆人呢!”
趙佳臻噗嗤一聲,扭頭對萱姐兒道:“你也要警告小聶,彆年紀輕輕的不知天高地厚。”
萱姐兒下巴一抬,道:“我才不警告他,他要敢,我打斷他的狗腿!”
殷夫人注意力又被她吸引了過來,伸手打了下她的胳膊,嗔怪道:“瞧瞧你說的什麼話?狗腿這樣的詞也是你一個千金小姐該說的?在家裡還自罷了,以後在你婆母麵前,可不興這般胡說。”
萱姐兒低眸噘嘴:“哦。”
五房,五太太木著臉將鄭蔓兒母子安排好,就去了令德堂。
那邊剛給老太太喂完藥,正要喂粥。
“我來。”五太太接過婆子手裡的碗,吩咐道:“你們都下去歇著吧。”
眾人都退下後,五太太望著癱在床上半睜著眼睛抖動著嘴唇的老太太。
她現在已經恢複了幾分知覺,也能看人了,隻是還說不了話。
五太太望著她半晌,突然就把手中那碗還燙著的粥扣到了她的臉上。
老太太被燙得大顫,偏又叫不出聲,隻在枕上胡亂甩頭,弄得一片狼藉。
“若不是你,怎會有今日之事?總是罵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才是真正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害人害己!”五太太恨道。
雖然國公爺對外消息封鎖得嚴實,但作為家裡人,朱誌福那事究竟是怎麼回事,五太太還是聽到了一些風聲。
不管是出事後令德堂遭逢的變故,還是後來敦義堂那邊的一頓操作,都證明這件事跟老太太脫不了乾係。
若非她作怪,害死了那朱誌福,今日鄭蔓兒又怎會找上門?她壞事做儘,頭風發作,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等人伺候,倒讓她和桓旭給她收拾爛攤子。她和桓旭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才攤上這麼個婆母和祖母。
五太太欣賞夠了老太太的狼狽之態,覺得原本憋悶的胸口氣順了些,這才大聲道:“快來人啊,老太太把粥打翻了,快打水來給她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