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塵埃落定之後,殷夫人躲在房裡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場。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她終於熬到頭了。
那混賬再也不能仗著身份欺負她的兒女,隻要桓熙能平安回來,此生,她無怨無憾了。
留在京城的趙桓朝看到禦街上張貼出來的布告,一時猶如五雷轟頂。他不敢自己回靖國公府找國公爺求情,隻得騎馬出京去追他爹。
趙明坤帶著妾室庶子行至半路,突然被趙桓朝追上,告知他他們父子三人都被國公爺給逐出了趙家。
趙明坤一個沒撐住,當場就暈了過去。
客棧,趙桓朝與趙桓陽將趙明坤安置在床上,讓杜姨娘在一旁伺候,他們兄弟倆來到隔壁商議起來。
“哥,此事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麼?祖父他真的這麼狠心?”趙桓陽至今都不敢相信他們都被祖父逐出了趙家,從今往後都不能以趙家子孫自居的事實。
趙桓朝搖頭:“如今滿京城都知道了我們父子三人被逐一事,斷無轉圜餘地了。”
“那今後我們該怎麼辦?”趙桓陽六神無主,從靖國公府的子孫一下淪落成無姓無根之人,這讓他對於自己的人生徹底茫然了。
趙桓朝在房中徘徊幾步,回身道:“我們不能再與父親同行了。”
趙桓陽瞠目:“什麼意思?你要丟下父親?”
“如今沒有家族依靠,父親隻能靠著他在平涼府那八品小官的俸祿活下去。如果我們跟著他一道去,誰都知道被逐出趙家的就是我們父子三人了,一個不孝的罪名壓在你我頭上,一輩子的前途都毀了。父親俸祿微薄,隻能勉強養活他與姨娘兩人,我們兄弟,需另謀出路。待我們有所作為了,再去接他們倆不遲。”趙桓朝道。
趙桓陽素來是個沒主見的,兄長說什麼便是什麼,趙桓朝三言兩語說服了他,當晚兩人便卷了趙明坤借來的銀子,帶著韋氏和兩房的兒子走了,把兩房的女兒和趙明坤杜姨娘給留在了客棧裡。
次日趙明坤醒來,身邊是兩個哇哇大哭的孫女,杜姨娘手裡拿著幾粒碎銀,老淚縱橫地對趙明坤道:“桓朝和桓陽韋氏都不見了,就留下了這些,老爺,我們該怎麼辦?”
趙明坤氣得白眼一翻,又暈過去了。
廣寧大營,李營在主帳裡處理完軍務,出營帳看看,今年的天冷得特彆早,隻怕不到十月就要下雪了,然而底下將士的冬裝卻還沒到位。
他心事重重地在營地裡走著,老遠看到校場上士兵們正在練習拚殺格鬥。
其中有個人特彆醒目,是趙老將軍那個世孫,趙桓熙。
他穿著他漂亮的輕甲,人長得白皙,在一眾灰撲撲的士兵裡頭十分紮眼。
聽馬老六說,他到了營裡之後,早上主動和士兵們一起跑圈練耐力,下午和士兵們一起練習格鬥拚殺,吃住方麵也是隨遇而安,從無怨言,待人也和藹,從未因為自己是靖國公世孫而高高在上。
這倒是出乎李營的預料,一般這個出身又是這個年紀的世家公子,少年輕狂幾乎是常態,鮮少有如此穩重謙和的。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趙桓熙的刀法顯然是趙老將軍親傳,一招一式都很熟悉。隻是,這般一聲不吭規規矩矩,是在練武還是在打仗?
他大步走過去,喝停陪趙桓熙練刀的曹三刀,自己拔出腰間佩刀,對趙桓熙道:“來。”
趙桓熙練了半個時辰,已是大汗淋漓,聞言握緊刀柄一刀朝李營砍來。
李營輕飄飄地一擋,將趙桓熙的刀蕩開,力道之大震得他虎口欲裂。還未回過神來,李營的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趙桓熙愣在那兒。
李營冷聲道:“就這點能耐?”他抬起一腳就把趙桓熙給踹了出去,收刀回鞘,環視周圍因這裡的變故而停下來的士兵,道:“跟你們說過多次了,不要把練習僅僅當做是練習,要當做真的在戰場上和敵人廝殺。不要怕傷到同袍,你現在傷他,不過是給他添一道疤或者在床上躺幾天的事,可是到了戰場上,訓練出來的麵對危險時的本能反應能救他一命!大敵當前,沒時間留給你們陪孩子玩兒!都給我振作起來!”
說完他就走了。
曹三刀這才敢過去扶起趙桓熙,關切道:“小趙將軍,你沒事吧?”
周圍士兵也來看他,這幾日,他們都混熟了。
趙桓熙忍著腹部疼痛,搖頭道:“沒事。”
曹三刀把他扶到校場旁坐著休息,他們繼續訓練。
趙桓熙拄著刀坐在地上,回想著方才李營的話。
“沒時間留給你們陪孩子玩兒!”
誰是孩子?他?
趙桓熙咬牙。
他成親都一年多了,才不是孩子!小瞧誰啊?
次日,李營再經過校場時,就看到趙桓熙和彆的士兵一樣,叫喊著嘶吼著,在一招一式中拚儘全力,沒有半點公府世孫的矜貴模樣了。
他心中暗暗點頭,這孩子雖是弱,但能知恥而後勇,也算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