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還在家中等他的親人,趙桓熙眼中又聚集出光來,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慢慢伸手摸向自己的胸腹部,趙桓榮急忙阻止他:“彆亂動,你渾身都是刀傷。”
“我的鏡子呢?”他問。
趙桓榮從一旁桌上拿過鏡子遞給他。
琉璃做成的鏡麵已經完全碎裂脫落了,底座邊緣很深一個刀尖刺中劃過的痕跡。
“看起來是這麵鏡子救了你的命,畢竟以古德思勤的戰力,不可能連一個人的要害都刺不中。”趙桓榮道。
趙桓熙點頭:“殺了他,從來都不是我一人之功。”
是那一百個兄弟前仆後繼乾掉了兩撥鐵勒士兵,才把古德思勤引進白石峽。是五叔用生命的代價,換來古德思勤對不如五叔的他的輕視。是爺爺廢了他的左腿,讓他沒能靈活地避開他的最後一刀。是冬姐姐的鏡子護住了他的要害,讓他有力氣堅持到把古德思勤徹底刺穿。
是他們,一起殺了古德思勤。
靖國公府,國公爺收到了李營的來信。
李營將此戰的始末钜細靡遺地跟國公爺講了一遍,包括他派趙桓熙去白石峽引誘古德思勤一事,還有趙桓熙以身做餌反殺古德思勤的事實。他在信的最後寫道:恭賀將軍,後繼有人。
隨信附帶的是有趙桓熙簽名的那份陣亡名錄。
國公爺老淚縱橫,花了近一個時辰才平複好情緒,收起信和名錄,喚來向忠道:“去知會大太太,桓熙他真的打了勝仗立了大功,將遼東那邊的事情收一下尾,就能回京了。”
向忠大喜,道:“老奴這就去。”
殷夫人正在徐念安的房裡逗弄孫子,將將養了大半個月,小家夥就不紅皺了,變得白胖圓潤起來。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隻要喂飽了,很少哭鬨。醒著的時候就是睜著一雙睫毛長密的黑眼珠子瞧人,淡淡的眉毛已看得出眉形,長得像他爹。細細嫩嫩的手指總是緊握成拳,你若是趁他鬆開時將手指塞進去,小家夥就會握住你的手指不放,那力道可大了。
殷夫人喜到心坎裡,恨不得一天到晚都生根在媳婦房裡陪著孫子。
向忠找過來將國公爺的話與她一說,她一個沒忍住,泣不成聲。
自桓熙去了遼東,她心裡便似壓了一座大山,整日整夜的讓她氣都喘不過來。而今,這座大山可算是塌了。
她哭了一會兒收拾好情緒,擦了擦眼淚進房對坐在床上的徐念安道:“桓熙要回來了,真的要回來了。”
徐念安看她這模樣,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自己生孩子那天她說的桓熙要回來,是假的。否則第二次聽到桓熙要回來的消息,她不可能哭成這樣。
她心裡一時又是酸楚又是感動,道:“既如此,孩子的小名不如就叫回哥兒吧。”
殷夫人一邊拭淚一邊點頭,道:“好,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他一出生,他爹就要回來了。”
徐念安雖是生產時不那麼順利,但其實也沒受什麼重創,為了等趙桓熙回來坐了雙月子。可惜第二個月過半的時候趙桓熙寫信回來,說他遼東那邊的事情還沒處理完,還要月餘才能啟程返京。
殷夫人隻得先給孩子過了雙滿月。
七月底,趙桓熙才在於榮尉的陪同下回到了京城。
家裡人一早得了消息,三個姐姐和姐夫都在靖國公府等著,徐墨秀也特意向書院告了假。
上午巳時初,被派去城門口候著的知一喜形於色地奔回府中,向聚在嘉祥居的眾人道:“太太,三奶奶,各位姑爺姑奶奶,三爺他進城了!他一身鎧甲,坐在高頭大馬上,旌旗開道,可威風了!沿街的百姓都為他歡呼呢!”
眾人聞言都很高興,殷夫人激動地問道:“他何時回府?”
知一道:“三爺沿著禦街往皇宮的方向去了,應是從宮裡出來就能回府了吧。”
於是眾人繼續翹首以盼。
回哥兒才四個多月,卻已經能扶著矮幾站著了,被人抱了一會兒就蹬著小腿哼哼唧唧的要下地。
他這會兒已經完全長開了,胖嘟嘟的小臉,大大的眼睛黑亮有神,眼白湛藍,紅嫩小嘴總是被口水潤得濕亮。他全然不知他的父親死裡逃生即將回家,兀自頂著一頭剃過又新長出來的濃密頭發,半站半趴在矮幾上,用他胖得起褶子的小手抓著他四姑姑為他做的絨布老鼠,把老鼠耳朵塞進他口水滴答的小嘴用無齒的牙床啃著。
徐念安看得好笑,把他抱到膝上,從他嘴裡把絨布老鼠拽出來,用帕子給他擦擦手上和嘴上的口水。
小家夥挺著小肚子鬨騰,不肯躺在母親的腿上。
趙佳善在一旁看著,道:“這小家夥,可比桓熙小時候鬨騰多了。”
殷夫人道:“可不是,還指望他外甥肖舅,將來能讀書呢。看這模樣,莫不是個竄天猴兒。”
趙佳臻打趣道:“便是個竄天猴兒,難不成還有誰能不喜歡?”
殷夫人看了眼她鼓起的肚子,慢條斯理道:“就是說呢,盼著你也生個竄天猴兒,好與你那侄兒做個伴。一對兒竄天猴,到處竄去吧!”
趙佳臻紅了臉,埋怨地瞋了殷夫人一眼。眾人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