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憶寒卻不知怎的,心中隱隱有些替那石像女子不平,暗想:“這有什麼厲害的?姓賀的小子和老頭也忒不要臉,分明早說好了比鬥規則,又不許這石妖姑娘用靈力、神通,又不許她以本來大小相鬥,連劍也給讓出,對她這般苛刻,老頭自己卻給姓賀的小子通風報信,哪裡有同人比劍,卻要靠旁人看敵手破綻、替自己決定下招使什麼的?這樣叫什麼比劍,與耍賴又有什麼分彆?”
他行事一貫從心所欲,隨性而至,既起了這個念頭,當下眼珠轉了轉,立時心生一計——
沈宗主不著痕跡的將腰側的一個小布囊原本係緊的帶子拉開了半截。
腦袋和上半身卻紋絲不動,看起來分毫沒有可疑之處。
那廂葛老頭正在“期門兩寸”“太乙上三”的報著,忽然“哎呦”了一聲,哈哈謔謔的笑了起來。
眾劍主劍君都是一愣,轉頭看他,碧霞劍主不解道:“葛師伯,您怎麼了嗎?”
葛老頭一邊笑一邊道:“哈哈哈……什麼東西……哈哈……放肆……哈哈哈……誰養的老鼠……哈哈……快從本座身上拿走……哈哈……”
沈宗主站在旁邊,好險才繃住沒笑出聲來。
沒人注意到他,都紛紛圍著葛老劍主。
隻雲燃在旁淡淡看了他一眼,卻並未說什麼。
沈憶寒一直等道葛老頭邊笑,邊囫圇說完一整句話,才如夢初醒般大驚失色道:“哎呦,可是我的鼠兒跑出去了?”
語罷作勢去摸自己腰間,果然“見”腰間靈獸袋子開了口,一拍腦門、滿麵自責道:“壞了,真是這兩隻潑皮耗子,他們竟敢如此大膽,冒犯前輩!等我回去一定餓上他們半年,好生教訓教訓他們!”
“阿金,阿銀,還不快回來?”
話音一落,隻見葛老頭衣領、褲管中果然鑽出一金一銀兩個孩童拳頭大的毛絨絨小團子,蹭蹭的奔回了沈憶寒掌中。
赫然是兩隻小倉鼠。
彆看這兩隻小倉鼠瞧著貌不驚人,其實卻大有來頭,當年沈憶寒的娘在琴鷗島上病重鬱鬱寡歡時,沈老宗主為了逗女兒歡心,大費周折才尋來這兩隻小鼠——
鼠有來頭,叫做喜樂鼠,是種難得一見的靈獸,雖沒什麼戰鬥力,卻有兩個長處。
一是身姿矯健靈活,能將沈憶寒小時候請匠人特意給他倆定製的小木輪跑出殘影來,而且三天三夜不帶歇,連沈老宗主這麼個大乘期的修士,每次若不小心將他們放了出去,想要重新逮住,也得費老大力氣;
二是鼠有特長,除了主人與親近之人,沾人便笑,自然了,是人笑,不是鼠笑,沈憶寒無聊時曾經研究過,似乎與他們身上的氣味有關,不過未曾深究。
除此以外,人畜無害。
沈憶寒身上的這兩隻鼠,十分長壽,掐指一算,竟比他的年歲還要大些,他娘離世後,二鼠便一直跟著他,或許是沈憶寒自小被他倆看著長大,又經常偷偷投喂他們的緣故,阿金和阿銀從不像為難沈老宗主那般,溜著沈憶寒滿琴鷗島跑,還十分聽他的話。
沈憶寒讓他們往東絕不往西,讓他們上天絕不入地。
兩隻小鼠鑽回沈憶寒掌中,沈憶寒將他們收回靈獸袋子,趕忙滿麵惶恐又是拱手又是作揖道:“請前輩恕罪,這兩隻鼠兒,是當年外祖尋來,陪伴先慈的靈獸,晚輩因掛念先慈,才一直將他們帶在身邊,近年來他倆上了年歲,腦子難免越發不清醒了,總做些胡事蠢事,不想今日竟然冒犯了前輩,真是大大不該,前輩若要怪罪,還請怪罪晚輩,看在先慈的份上,就放他們一馬吧!”
葛老劍主臉色不大安樂,大約是沒想到沈宗主的嘴這樣快,他這被戲弄的還沒開口,那頭便已經劈裡啪啦的又是“外祖”,又是“先慈”的把沈老宗主和沈絮都抬出來了一遍,儼然一副無心之失模樣。
他畢竟沒受什麼損傷,既不好在眾人麵前和小輩計較,也不好與兩隻人畜無害的鼠計較,而且沈老宗主當年與他也有淺交。
他不得不給這晚輩一個麵子,憋了半天氣,才黑著臉道:“你這孩子,如今既已身為一宗之主,也該穩重些才是!既是令慈遺物,豈非更要好生照料?”
沈宗主滿臉愧疚:“前輩教訓的是,教訓的是!”
這廂一個教訓,一個領教,那頭賀蘭庭忽然沒了外援指導,本來積累的勝勢漸漸消弭,又陷入苦鬥。
沈宗主心道,可彆怪他不講武德,放出金爺爺和銀爺爺兩大殺招,畢竟是賀蘭庭和葛老頭先耍賴的。
正自想著,旁邊忽然伸過來一隻指節修長玉白的手。
沈憶寒一愣,扭頭看向伸出手的雲燃:“怎麼了?”
雲燃展開掌心,裡頭赫然趴著一隻瑟瑟發抖的銀色毛團子。
沈宗主大驚失色,趕忙打開腰側的靈獸袋子一看,果然裡頭孤零零隻趴著一隻寂寞的金爺爺,沒有銀爺爺的蹤影。
沈憶寒鬆了口氣,心道好在是跑去了阿燃那裡,否則要找這祖宗可不容易。
趕忙一邊把好友掌中的銀爺爺順著後脖頸拎了起來,一邊納悶道:“他怎麼跑去你那兒了?從前可從沒走錯過路的,當真老糊塗了不成?”
雲燃道:“喜樂鼠嗅氣識主,想必是你我身上氣味駁雜,他在我身上聞到了你的味道,所以辯錯了回路。”
雲燃這話答得很平靜,似乎隻是在就事論事。
沈憶寒初時還未多想什麼,下一刻才忽然反應過來——
氣味……駁雜……呃……
沈宗主僵住了,手裡拎著的銀爺爺一個撲騰,又撲回了雲燃掌心裡去。
銀爺爺賓至如歸,快樂的在雲燃掌心裡拱著屁股,骨碌碌翻了個圈。
雲燃垂眸看了它一眼,又抬眸淡淡望向沈憶寒,最後言簡意賅的總結了銀爺爺迷路的原因。
“大約是你洗的不大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