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憶寒見了那少年,微微一愣,道:“子徐,你這是在做什麼?”
燕子徐正兀自低著腦袋削得滿頭是汗,抬起頭來見是師尊出來,連忙手忙腳亂的把手裡的東西往石桌上一放,起身行禮道:“師尊,雲真人。”
常歌笑笑意吟吟道:“還不是師兄昨日帶回來那位姑娘?她瞧咱們妙音宗弟子,都有可供相互傳訊聯絡的身份木牌,獨她沒有,便鬨著也要個一樣的,你這好徒兒耳根子軟,哪裡受得了這般漂亮的姑娘軟磨硬泡,立時便投降了,答應人家今日就給做個一樣的出來,昨夜可是趕著下山,大費周章,不知從哪兒尋來了通靈木料,又點燈熬油的刻到現在,哎呀呀,我瞧他對師兄你這個師尊的心意,想必也不過如此啦。”
燕子徐聽了常歌笑的話,明顯十分尷尬,麵色窘迫道:“師尊彆聽常師叔開玩笑,徒兒……徒兒隻是見石姑娘年紀小,又家逢變故,昨日她提起父母遭禍,哭得十分可憐,這才……這才……”
沈憶寒一愣,心道自己昨日隻是告訴了子徐他們小石頭是他故人之女,瞧這樣子,她倒是自己編了個完全的故事補上了。
……也好,總歸小石頭已經認他為新主,將來自然也都要跟著他,回琴鷗島上去,如今她既能與門中弟子相處融洽,那也是件好事。
沈憶寒於是並未多說什麼,隻點了點頭道:“這孩子性子天真,卻有些不諳世事,若不礙事,你們便多容著她些,今日諸門派前往昆吾議事,我與雲真人暫先離開知客峰,子徐,你帶著師弟師妹們,留在此處,要好好聽太師伯的話。”
燕子徐連忙點頭道:“是,徒兒知道。”
沈憶寒想起先前師弟看破自己對阿燃心思的事,本還有些擔心,自己昨夜與好友同宿一室,叫常歌笑見了,隻怕又要胡說八道,好在他隻是看了他們兩人一眼,雖然滿臉的意味深長,眼神似笑非笑,卻終究並沒多說什麼,沈憶寒這才放下心來。
昆吾劍派知客峰上,並不止有妙音宗眾人落腳的這一片客舍,他們所在的這處在山腰,而山腳、山頂等處,都還有一片連一片的招待訪客的屋舍雲房。
沈憶寒昨日已與伯父玉簡通訊過,自己今早便去見他與伯母,此刻便直接禦鸞鴛與雲燃並肩往山腳飛去。
不過數息功夫,兩人已落在另一片小廣場上,正要前行,卻見前頭花壇前,拱著屁股蹲了兩個小孩,一男一女,那小男孩手裡握著根木棍子,正聚精會神的扒拉著泥土裡的一群螞蟻。
女孩子則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的蹲在旁邊看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睜得滾圓,鼻梁秀挺,嘴唇小巧紅潤,頭上包著兩個雙丫髻,儼然是個美人胚子。
沈憶寒見了那小姑娘相貌,微微一怔,心覺這小姑娘眉眼似曾相識,乍然之下,一時卻無論如何想不起這孩子的眉眼,究竟是與哪位故人相似。
他停下了腳步,看著那兩個孩子,雲燃自然也在他身邊一起停了步,沈憶寒轉頭正想問他,覺不覺得那小姑娘瞧著眼熟,卻聽前方傳來了一個柔婉的女子聲音——
這聲音有些遲疑,似乎不敢去認眼前人,又有些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在其中:“……沈大哥?”
沈憶寒聞聲一愣,抬眸去望,果然見前方屋舍門前,正站著個鵝黃裙裳的女子,這女子生的清麗絕俗,一雙桃花眼仿佛會說話般,飽含千言萬語,就那麼遠遠的望著他。
即便是在駐顏之術盛行、美女如雲的修界,如她這般相貌,也可算得是極為出挑的美人了。
沈宗主自然不可能認不得她——
逍遙山山主的掌上明珠,陸雪萍,曾經修界人稱采萍仙子的……
如今卻嫁與江陵蕭家,做了家主夫人。
陸雪萍,正是沈宗主那雞飛蛋打、告吹不成的兩位未婚妻之一。
他心下頓時恍然大悟,方才那小姑娘眉眼之間,究竟是與誰相似了。
果然小姑娘見陸雪萍出來,歡喜的叫了一聲:“阿娘!”
便樂顛顛的朝她跑了過去,花壇便那個方才還在撅著屁股捅螞蟻的小男孩也跟著過去,不情不願的喊了聲阿娘。
沈憶寒雖早知她已與旁人結為道侶,但真親眼看著昔日故人,如今梳起婦人發髻,又已為人母,一時心下仍是頗為複雜。
沈憶寒道:“萍……呃……陸姑……”
他險些本能的如當年般,將陸雪萍的小字脫口而出,話未出口,便覺不妥,改口想叫陸姑娘,又想起她如今身份,似乎並也不合適,一時竟有些不知該如何叫她。
倒是雲燃不知是不是瞧出了他的尷尬,竟難得的主動與人搭話,替他解了圍,道:“蕭夫人芳駕既臨,那想必蕭門主也在此處了。”
陸雪萍攬著兩個孩兒,雖是答雲燃的話,目光卻仍定定落在沈憶寒身上,淺笑道:“不錯,我與外子接到貴派掌門傳訊,今早剛剛抵達昆吾,亭山說崔前輩對他有恩,所以定要先來拜會,眼下他們還在裡頭說話,沈大哥,好久不見,聽聞你閉關突破,不知一切可否順利?”
又道:“這些年……你可還好嗎?”
沈憶寒聽她一口一個“沈大哥”,叫的無比自然,竟好像幾百年前,兩人之間曾今的那許多齟齬,都從未發生過似的,心下隱約覺得有些不妥。
他頓了頓,正要答話,卻聽身邊的雲燃淡淡道:“夫人既已成婚,也該放下前塵,與故人以禮相待,有些稱呼,尊夫若聽見了,隻怕很是不妥。”
陸雪萍聞言一愣,繼而臉色微僵,半晌才強笑道:“這……是我疏忽了,我與沈……沈宗主多年不見,故而才一時忘形,雲真人提點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