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家裡頭沒那麼多食材,沒有林廣田同誌的發揮空間啊。
“等回頭咱們日子好過點,讓爹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南雁這邊正打算去書店,沒想到了薑玉蘭撞了個正著。
旁邊還有一個容長臉矮個頭的中年婦女,穿著厚實的大棉襖,仔細瞧去眉眼間和薑玉蘭有那麼一兩分相似。
問道:“玉蘭這位是誰呀,你們工廠的同事?”
同事個屁!
薑玉蘭現在就想撕爛南雁的嘴臉,看她還怎麼個可憐勁去騙人。
但她到底忍住了。
喊她老娘過來就是為了挽救她跟汪解放的婚姻,要是再出現什麼差錯。
他倆可真就過不下去了。
“你彆問那麼多。”拉扯著自家老娘進了去,薑玉蘭到底沒敢再正麵起衝突。
劉煥金大概知道這人是誰,畢竟那天傳達室的工人跟自己描述的繪聲繪色,能跟那個小媳婦對上號。
離開飯店走了一段,她這才問起了南雁,“真沒事?”
“沒什麼,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
一開始井水不犯河水的人,但薑玉蘭兩次找茬恨不得把自己弄死,南雁也不打算忍氣吞聲。
至於把家裡人拉來助陣……
確定真的能幫上忙?
南雁領著人先去廢品回收站逛了一圈,原本在這邊幫忙的李從坤前些天被辭退了。
人武部的劉四和親自過來了一趟,把劉從坤的飯碗給砸了。
再說了,你李從坤是鄉下農民身份,整天在縣城裡做什麼?
之前公社不計較,現在計較起來李家那邊也隻能吞下這口氣。
他哪有膽色跟劉四和抬杠?
那可是民兵營長!
南雁在這邊還真找到不少書,甚至還有好些63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數理化自學叢書》。
代數、物理、化學各四冊,還有兩冊平麵幾何,立體幾何、平麵解析幾何、三角各一冊。
統共17冊書,竟然能找齊全。
“兩毛錢一斤,你要是都拿走給五毛錢就行。”廢品回收站的站長懶的仔細算,這些書要了也沒啥用,又不能高考。
何況沒老師教,也不見得能看懂。
“我再找找彆的,一塊帶走。”
這邊的書倒是很多,還有些是俄語書籍,攢了不少灰的那種。
也對,早些年中蘇蜜月,不少人都學俄語,會有俄語原版小說也不奇怪。
“嫂子,這還有套郵票,好漂亮呢。”
林蓉看著穿著戲服的美人,覺得超級好看,她好喜歡。
南雁笑了笑,“你眼光不錯。”
這可是梅蘭芳舞台藝術紀念郵票,不知道怎麼就被人丟到了廢品回收站。
南雁問了下站長,站長嗤笑一聲,“破四舊唄。”
原來如此。
反正這東西一點不稀罕,看在南雁給了錢的份上,站長還特意多說了句,“喜歡就藏好,彆讓人知道。”
不然指不定就被破到自己頭上去了。
林蓉連忙小心塞到棉襖的內兜裡,一副我會小心放著的模樣。
“小同誌,你是老師?”站長好奇,瞧著南雁長得文靜秀氣,感覺像是教書育人的,不然其他人也用不著買這麼多書嘛。
南雁笑了笑,拿過紙筆在上麵寫著,“回頭要是看到這幾本書,麻煩您給我留下,到時候我請您下館子。”
下館子啊,這可真大方。
“行,給你留意著。”
一共三摞書差不多二十斤,加上那些郵票,老板一共收了南雁四塊錢。
舊書用繩子捆綁好,穿到一根手腕粗的木棍裡,劉煥金和林蓉母女倆抬著往家去。
南雁送了一段路後又去而複返。
她剛才瞅到了一些破舊的玩意兒,想著拿回去看自己能不能修理修理。
站長很好說話,給錢就行。
又收南雁五塊錢,還附送了幾張唱片,站長到底多說了句,“你拿走再送回來,可不是這個價了。”
廢品可不值錢。
“知道。”南雁抱著一個破收音機和一個留聲機回工廠去。
那喇叭口明顯被人砸了好幾下,扭曲的有點不像樣。
有點像是蔫了的花兒,垂頭耷腦的喪氣。
南雁抱著這倆東西回去把姚知雪嚇了一跳,她正在洗衣服,一雙手煞白煞白的沒有血色。
“你從哪裡找來了這些寶貝?”
“廢品回收站。”南雁笑了笑,想著拆開看看奈何自己沒有螺絲刀,她剛想要去找倒是姚知雪提供了全套設備。
“行啊姚知雪同誌,你連這個都有。”
姚知雪把東西晾曬在屋,襪子放到暖氣片上,“這是老吳留下的。”
她死去的丈夫老吳是個電工。
南雁沒想到這樣,剛想要說兩句就聽到姚知雪笑道:“老吳人挺好的,對我也好。他其實就挺喜歡搗騰這些玩意兒,我家裡也有一個,他說是單位裡的同事送的,我尋思著可能是他從廢品回收站淘回來的,怕我知道他花錢就說是人送的。這東西能修好嗎?”
家裡頭那個她也沒來得及拿過來,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南雁已經開始拆留聲箱,露出了裡麵的齒輪。
拿著螺絲刀挑了挑幾根線路,南雁覺得自己這五塊錢花得值,“問題不大,我試試看。”
喇叭那裡可以回頭再處理,畢竟那就是個喇叭而已,缺了一半也能用。
工科出身的南雁在學校時就是“紙上談兵”,理論一套套的儲量豐富。真的鍛煉出動手能力還是在車間實習那段時間,後來家裡頭東西壞了也都是自己修,維修經驗十分豐富。
這個留聲機就是齒輪有點問題,再加上一條線路出現了點小故障。
問題不大。
剛洗完衣服的姚知雪手上逐漸回了血色,看著南雁在那裡搗鼓留聲機,又想起了死去的丈夫。
老吳走之前的那天晚上也在家裡修東西,還跟她說等過段時間攢攢工業票,買一輛自行車。
倆人結婚的時候沒有三大件,老吳一直想要給她補上。
結果第二天老吳就出了事,再也沒回來。
姚知雪眼角發酸,正想著擦一下餘光瞥到那留聲機竟然動了起來。
“這是修好了嗎?”
南雁找出一張廢品回收站站長送的唱片,“得試試看。”
好些張唱片呢,在廢品回收站也是吃灰,老板拿這個給她做人情。
南雁找來一塊棉布小心擦去唱片上的灰塵。
唱針緩緩劃動過去,沒幾秒鐘就發出聲音,悠揚的聲音傳來時南雁愣了下——
竟然是梁祝?
好家夥,她可真是淘到了小寶貝。
這五塊錢可真超值。
怕吵到其他宿舍的人,南雁調低了聲音。
姚知雪托腮聽著那旋律,跟著那曲調笑跟著那音樂哭,不知覺的沉醉其中。
在南雁進入肉聯廠的第一個周末,姚知雪還隻是以為這位新來的舍友是個聰明、學什麼都上手很快的年輕女同誌,卻不知道這個年輕姑娘給肉聯廠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也讓姚知雪的人生迎來了完全不同的走向。
便是將兩人安排在一個宿舍的駱主任,也沒想到這個安排帶來的效果如此的……
出乎意料。
小提琴的聲音讓這間宿舍的兩個人迅速的有了獨屬於他們的小秘密,第二天一大早一塊去吃飯、去車間。
張思榮比她倆來得更早一些。
“昨晚汪科長家又打起來了。”
南雁想起來昨天中午在國營飯店看到薑玉蘭和那個中年婦女。
“小薑把她老娘喊了來,結果也不知道為啥就吵起來了。小薑她娘可真是個厲害貨色,抄起家夥就往汪科長腦袋上砸,這不把人砸到了縣醫院。”
張思榮說的直搖頭,“要是這樣兩口子還能過下去,我對汪解放是五體投地的服氣。”
她家那口子當時出門去看熱鬨,回來跟她說汪解放家門前是一灘血。
說的她都覺得瘮得慌。
裡子麵子都沒了,這都能忍氣吞聲過下去,那汪解放日後死在薑玉蘭手裡頭也不奇怪。
南雁聽到這話也隻是笑笑。
姚知雪開口道:“小薑脾氣本來就刁鑽,這兩年她找事的次數還少了?之前汪解放給同事隨了點禮錢都被她要了回來。這次也就是碰到南雁才吃了虧,要是找上我,吃虧的那就得是我了。”
雖然反抗娘家人還很簡單,但姚知雪自我定位十分清晰。
她性子軟,不像南雁敢跟人反抗。
張思榮連忙解釋,“我也沒說南雁做得不對,隻是原本這兩口子也挺好,誰知道現在就鬨成了這樣。還是咱們好啊,雖然當工人出賣力氣被小薑同誌看不起,但有份工作能掙錢養活自己,就算沒了男人也不怕。”
才不像薑玉蘭,為了不離婚都出了多少醜。
南雁覺得張思榮這觀點可真是太對了,靠男人算什麼本事,有本事自食其力,哪怕是挑大糞那也不丟人。
隻是她沒想到,把汪解放砸進醫院的薑老娘竟然還來食堂門口堵人。
中午飯點,食堂門口最是熱鬨的時候,畢竟來得晚了紅燒肉可能就搶不到,隻能彆人吃肉你看著。
薑老娘穿著一件顏色有些嫩的棉襖,南雁估摸著這是薑玉蘭的衣服。
穿在這位老婦人身上,不止不合身還有點不搭。
關鍵是這人開口說的話特彆有意思——
“你跟我去趟醫院,勸勸解放彆跟玉蘭離婚。”
不止南雁,其他看熱鬨的工人也被這話弄得一懵。
南雁被這話逗樂了,“大娘您看我多大年齡?”
薑老娘哪知道這些,粗粗掃了一眼白淨麵皮瞧著還挺水靈,“二十來歲吧。”
“哦,您這眼也不瞎啊,知道我才二十來歲沒四五十歲,不是汪科長他老娘,所以人汪科長憑啥聽我的話?”
食堂裡外的工人們聽到這話不厚道的笑了——
這個小高還挺幽默。
可不是咋的。
汪解放一個大男人,聽爹娘的話倒也還算情理之中,憑啥聽高南雁的勸?
她又不是婦聯的同誌給人做思想工作,車間工人哪來的這本事。
真要是這麼言聽計從,那薑玉蘭不得發瘋?
薑老娘聽到這麼一句臉上很不好看,“你要是不幫我家玉蘭,將來她出了事你擔得起嗎?”
這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把戲可真是數見不鮮。
南雁當初還見過老賴欠人錢不換跑到大廈頂樓要去跳樓,說債主不給他活路。
眼前所見,不得不說薑玉蘭是這位老婦人的親生閨女,連威脅人的思路都格外的一致。
南雁心腸裡有那麼三兩分的柔軟,但那柔軟也隻是留給值得她柔情的人。
眼前這位強橫的老婦人……
“去去去,回頭記得去公安局那邊報警讓公安局的同誌來抓我,記得一定哈。”
薑老娘聽得這話鼻孔生煙,“你們工廠就這麼欺負人,要把人給活活逼死呀!”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儼然一副不給我解決我就不走了的潑皮模樣。
不過這撒潑很快就伴隨著派出所民警的到來而中止。
“你就是汪解放的丈母娘李彩娟?”派出所的民警把人帶走了,“汪解放說你去他家又打又殺的,把你告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下飯的鬨劇伴隨著薑老娘被派出所的人帶走而結束。
南雁好奇問了句,“汪科長腦袋被開瓢,這麼快就好了?”
呂師傅瞥了這徒弟一眼,“你也知道他腦袋被開瓢。”
怎麼可能這麼快好呢。
然而因為這小兩口的事情在廠子裡鬨騰算什麼回事。
廠辦和工會都去醫院探望了汪解放,大概駱長鬆那家夥又說了什麼,汪解放這才搞了釜底抽薪這一套。
把打人的抓起來,倒逼薑家這邊。
這事情如今鬨騰到這般田地,還想好聚好散,怎麼可能呢?
南雁這才知道原來還有工會和廠辦介入,這時候的工會還不隻是個擺設。
再加上春節將至,過年福利又要工會跟後勤科那邊商量一起置辦,汪解放這個後勤科長也不好跟工會對著乾。
何況他真想要再升職,可不是還得得到工會的認可?
這裡麵的彎彎繞繞還挺多,呂師傅顯然沒仔細解釋的打算,南雁聽了這麼一耳朵也沒再管。
忙活一上午可真累,她現在就是個乾飯人。
分割加工區的工作的確辛苦,南雁晚上抱著書回宿舍看,還拉著姚知雪一起看。
她得給自己找幫手,姚知雪性子軟了點但也正是因為性子軟,南雁不用費太多力氣就能引著人往自己的思路上靠。
還挺省事。
等著把手頭上的這本《農業化學教科書》看完已經是周三的事情,而被丈母娘砸進醫院的汪科長也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
同時在民政局辦理了離婚手續。
三婚老男人汪解放再度成了光棍一條,至於薑玉蘭則是被罵罵咧咧的薑老娘帶回了娘家。
這位過去幾年一直過得很是不錯的薑家姑奶奶現在要跟家裡其他九口人一起擠在十多平米的大開間裡。
從奶奶到侄子侄女,回家的第一個晚上薑玉蘭就一宿沒睡著。
她在想自己到底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好端端的小日子不過,咋就鬨到離婚了呢?
家裡頭小,滿滿當當都是放的床。
隔壁床鋪吱吱作響時,薑玉蘭還以為鬨老鼠,等聽到兄嫂的聲音她才意識到——
他們竟然在乾那檔子事。
家裡頭其他人似乎都陷入沉睡中,唯獨薑玉蘭被迫聽了許久,隻覺得自己一定是腦殼犯渾才跟汪解放離婚。
不行,明天她就去找汪解放複婚,說什麼都不要在這個破家待下去了。
她多待一天都要折壽!
隻是薑玉蘭找去時,汪解放避而不見,薑玉蘭沒辦法隻好找到工會去,正好遇到了孫秀梅。
還沒等薑玉蘭開口,孫秀梅先發製人,“小薑你怎麼回事?把肉聯廠當什麼地方了?鬨騰了幾次還不夠,現在又撒潑過來鬨,怎麼著還非要我喊派出所的人過來抓你去蹲局子你才肯消停是吧?還用命來要挾人,本事了你。”
這一通說辭下來,薑玉蘭麵紅耳赤,哪還有臉發作?
倒是孫秀梅不慌不忙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潤潤嗓子道:“怎麼,你今天過來又是做什麼?”
“孫主任,就當我求求你,我往後肯定不胡鬨了,你就讓汪解放跟我複婚吧。”
孫秀梅一口茶水噴了薑玉蘭一臉。
年輕的離異女人臉色很不好看,眼看著就要發飆,但想到孫秀梅是武裝部長的愛人,又含著委屈把臉上的茶水擦去。
孫秀梅還覺得委屈呢,嗆著她了!
“你以為結婚離婚鬨著玩呢,我跟汪科長是同事,不是他老娘,還能管他跟誰結婚離婚?”
胡鬨呢。
茶杯哐當往桌上一摔,孫秀梅起身,“咱們開會。”
這是下逐客令了。
薑玉蘭隻能離開。
工會這邊倒是沒著急正式開會,孫秀梅剛才那話讓工會裡其他人笑著說起了南雁早些天說的話,“這個小高同誌還挺幽默一人,我都想把她調到廠宣來工作了。”
宣傳部嘛,可不是得能說會道。
孫秀梅這才知道,她跟南雁竟是說了異曲同工的話。
“這個小同誌倒是挺有意思的,回頭我去瞧瞧。”
宣傳部的武主任笑著打趣,“還要孫主任您親自過去?說起來這工作還是陳部長給安排的,高南雁沒去您家裡一趟?”
孫秀梅皮笑肉不笑,“關我們家老陳什麼事,這不是組織討論決定的嗎?他還能決定咱們廠的工人去留?不都得老鐘敲定?我們家老陳的手可伸布料這麼長,武主任你可彆胡說。”
武主任討了個沒趣,會上都被孫秀梅懟了兩句。
散會後其他人拉著他,“你這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非得招惹她乾什麼?”
武主任鼻孔裡冷哼一聲,“好人都讓她當了,瞧那樣兒。”
跟薑玉蘭有啥差彆?
不就運氣好抓了個特務,嫁了個有本事的男人。不然還不如薑玉蘭呢。
“少說兩句。”
先行一步的孫秀梅自是沒聽到這話,她去更衣室那邊等下班的南雁,然而卻沒想到南雁壓根不在車間裡。
“鐘廠長喊她出去了。”
孫秀梅心中一緊,“知道啥事嗎?”
她們怎麼知道?
姚知雪搖了搖頭,“沒說。”
孫秀梅匆忙離開更衣室,她得去找老陳商量商量這事。
心裡頭咋就這麼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