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話, 南雁想打人。
她一定是涵養太好了,所以才忍住了這股衝動。
華廠長聽到這話愣了下,多多少少有些無奈, “小褚你正經點。”
怎麼可以用海綿?
來回擠壓那算什麼回事, 還不如棉花團和草木灰呢, 起碼不會讓下.體那裡來回黏黏糊糊的難受。
褚懷良反應過來, 這才意識到自己隻想到了吸附性沒考慮這些衛生用品的使用部位。
“所以這就是你喊我來的目的?”
早說嘛,他又不是傻子,還能不懂這個?
南雁聳了聳肩, 沒說話。
華文釗雖然不懂這倆人之前說了什麼,但瞧這模樣大概能明白怎麼一回事。
“南雁同誌你有什麼好的想法沒, 儘管說咱們可以試試看。”
年輕人思維活絡,他們這些老東西的確不如他們想法多。
“其實我也隻是有這麼個模糊的概念, 就前幾天出差去那邊製藥廠,聽他們整天說化學方程式,就想到化學物質的奇妙。我在書上看到的到底有限, 還需要褚廠長這個專業人士來解答。”
華文釗聽到這話微微頷首,有道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但這個小同誌不止無畏更知道如何恰到好處的恭維人,不會顯得過於圓滑討人嫌。
年紀輕輕有技術會做人,很難得啊。
前途大好。
褚懷良卻不這麼覺得,彆看南雁嘴上說的好聽, 自己要是說做不到她能把自己瞪死。
這人啊認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搞,才不管有多少艱難險阻呢。
而且這又是為女同胞謀福利的事情,高南雁更會堅持。
哪怕是為了出口賺外國人的錢呢。
他都能想象得到南雁的說辭。
事實上這也的確是南雁的想法, 現在這年代想要在國內普及衛生巾那並不科學,除非國家免費發放。
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初,也會有人因為有難處而買不起包裝精致的衛生巾, 使用的是那些散裝產品。
何況現在窮人更多。
南雁也不覺得自己能夠推動國家為女性免費提供生理期用品,這個量太大了,國內現有的生產力壓根達不到。
但早一天搞出衛生巾早一點推向世界,用來賺外彙,那麼就可以反哺國內的發展建設。
最差的情況也能惠及到廠裡和隔壁兩個廠的女同誌。
當然前提是褚懷良這個化工出身的人能把這個高吸附性的化學物質找出來。
其實倒也不是那麼難找。
早在十年前美國人就搞出了這玩意兒——1961年美國農業部北方研究所首次將澱粉接枝於丙烯腈,製成一種超過傳統吸水材料的HSPAN澱粉丙烯腈接枝共聚物①。
褚懷良從古老的期刊雜誌上看到了相關的報道。
但是這已研究成功似乎並沒有應用於衛生領域,也沒看到後續的相關報道,他找了很多相關雜誌沒有再看到這個聚合物的相關消息。
或許是因為沒投資所以沒再研究?
八月份的尾巴,褚懷良看著額角掛著汗珠的南雁,“我覺得再要找到這個的可能性不大,你看他的這個實驗報道就知道,澱粉、丙烯腈,這生產成本肯定高啊,高成本的東西資本家都不喜歡的。”
南雁沒抬杠,“那咱們還是再找個成本低的。”
“不是成本低,你既然要吸附性那就得需要從親水基團裡麵找,知道什麼是親水基團吧?”
南雁最近沒少翻化學相關書籍,脫口而出,“羥基、羧基、酰胺基、氨基、醛基、羰基唄。”
“對,咱們要搞也得從這些基團裡找到一些容易合成的,這樣能最大程度的降低生產成本。”
南雁狐疑的看著褚懷良,“所以你找到了嗎?”
沒等褚懷良回答南雁就又說道:“所以你沒找到對吧?”
褚懷良不想說話,這人吧說話難聽的時候能直接噎死人。
怎麼能說沒找到呢,隻是目前在使用排除法,已經排除了很多東西。
他畢業都快十年了,這些年搞的又是生物製藥,和化工有些距離。
一時間找不到不是很正常嗎?
“那你有從事這方麵工作的同學嗎?或者化工領域尤其是聚合物高分子材料領域的專家教授認不認識?算了估計你也找不到,我寫信給佟教授,讓他幫忙找找看。”
褚懷良聽到這話不樂意了,“你瞧不起個誰呢,信不信……”
他看著手裡的書冊,找到了當初那個研究更為具體的報道——
以鈰鹽為催化劑是澱粉與丙烯腈發生接枝聚合反應,再利用堿水解接枝聚合物,將接枝聚合物中的聚丙烯腈轉變為聚丙烯酰胺又或者聚丙烯酸鈉,在精煉乾燥後得到高吸水性樹脂②。
所以,聚丙烯酰胺、聚丙烯酸鈉,這就是最終的研究成果?
但還是說這個研究成本太高了,工藝也有點複雜。
可即便如此,還是給褚懷良提供了研究方向。
聚丙烯酰胺、聚丙烯酸鈉。
他立馬打電話給自己從事化工研究的同學。
那邊回複的倒是快,“你說美國那個研究啊,他們純粹是因為玉米高產又出口不出去,就想著來搞點研究消耗玉米。”
哦,玉米澱粉嘛。
褚懷良覺得資本主義可真是可惡,1961年啊,國內還饑荒餘波不斷呢,國外玉米吃不完要搞研究消化掉。
垃圾美帝!
心裡頭罵了兩句,褚懷良問起了高分子吸水性樹脂的事情。
“這個啊,倒是有,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麼,你們生物製藥用不著啊。”
“誰說用不著的,你快跟我說說,再不說信不信我去你家吃你的住你的?”
“怕了你了,這樣我兩句給你說不清楚,我回頭給你寄幾份報紙雜誌過去,你看看就明白了。”
“謝了。”褚懷良鬆了口氣,衝著南雁比劃了下,“問題解決。”
南雁幽幽地看著他,“所以我們這算是做了一星期的無用功嗎?”
褚懷良臉上笑意掛不住,“也不能這麼說吧,你看咱們通過自己的努力,排除了很多選項對不對?就像是自己做的飯,怎麼看都好吃。”
南雁:“我做飯一點不好吃。”
褚懷良:“那就自己生的娃,怎麼看都好看!”
這下你不能抬杠了吧?
南雁幽幽的看了眼,“我是烈屬。”
寡婦一個,生不出來,謝謝。
褚懷良想打人了,這不就是舉例子嗎?
抬杠歸抬杠,不過有了方向總歸是好事。
南雁也必須承認,有了褚懷良這個化工出身的人很多事情辦起來方便多了。
人脈關係很重要。
在這個信息不太流通的年代更為重要。
起碼在一星期後他們拿到了厚厚的一遝報紙、雜誌以及相關的研究筆記。
南雁都看傻眼了,其中有一部分那可是近期研究成果,就這麼給他們了?
“這又不是什麼機密,真正的機密我們也接觸不到啊。”褚懷良難得從南雁臉上看到震驚,忍不住顯擺了下。
“也對,你也沒到那層次。”
褚懷良:“……”說的好像你達到了似的。
“這麼多資料都堵不上你的嘴。”褚懷良把東西塞給南雁大半,“看資料吧您。”
他拿了一遝報紙去看,脫離化工行業有些年,他還真不知道國內的化工研究現在到了什麼地步。
南雁倒也沒囉嗦,這幾日除了定時去車間忙活半天外,大部分時間就在那裡翻閱資料。
她的那點微薄的化學基礎勉強支撐她看下去,但要想搞清楚就得費些時間。
褚懷良的同學一並寄過來了好些筆記,姑且稱之為科研日記。
其中間雜著幾分對生活的迷茫,但很快又因為研究有所進展而興奮起來。
就間歇性迷茫持續性振作,直到這一研究被攻克後。
“為什麼沒繼續下去?”
南雁看著驟然斷了的筆記,下意識地問褚懷良。
褚懷良伸手,拿過那筆記本看了下,“他們隻負責研究,一部分研究是為了追上國際進度宣告國內科研能力並不弱,另一方麵科研成果轉化還挺麻煩的,目前國內的研究不能說九成吧,半數總是有的,都是為國防服務,其他四成是保證民生。你也知道的,咱們工業基礎本來就薄弱,雖說生產線大體上也都有,但整體來說機床設備老化很多東西做不來。”
而新的生產線的搭建實在是太過麻煩,再加上之前因為北邊又花費精力搞線建設。即便褚懷良沒仔細去算也知道國家財政現在用捉襟見肘來形容一點不為過。
這可真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能保證基礎民生就已經很不錯了,哪敢指望能再搞那麼多新的生產線,進行生產線的升級換代呢。
早些年並不懂得這些的褚懷良當了廠長後深有體會,權力多大責任就有多重。
都不容易。
南雁這才意識到備戰型經濟建設生動形象之餘的無奈與苦澀。
五十年代的美利堅,六十年代的蘇聯,這些恨不得要你命的大國……
窮的叮當響的新中國能夠在大國博弈中生存下來,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知道了。”
所以更得想法子給國家賺錢。
起碼多賺一點外彙是一點,再搞建設的時候就稍稍沒那麼緊張?
褚懷良原本以為南雁又會跟自己抬杠說幾句,但沒想到人又去研究那些科研筆記了。
等著南雁把這些筆記上的內容吃透,國慶節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