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領導上了點年紀的都是從戰火中走過來。
稍微年輕點的, 做到地委一把手這個位置的也四五十歲,何嘗不是參與過建國初期的大建設?
都是經過事的人。
有時候說話會彎彎繞,但更多的時候他們那腸子可是直的不能再直。
罵人都不帶轉彎的。
不能再直接粗暴。
南雁還挺喜歡這份直接, 總比那九曲十八盤強。
張順原的羞辱讓劉武眼睛瞪得像銅鈴,然而在迎上這位地委一把手的視線後。
又秒慫。
“膿包。就你這慫樣還想要漁翁得利?真當彆人是傻子嗎?”
他當初年少做為少先隊員跟敵人鬥智鬥勇時都不帶怕的,還會怕這麼個瞎包玩意兒?
張順原的到來,將南雁從這困局之中拯救出來。
當然他也知道,即便自己不過來,劉武這個小跳蚤也影響不到南雁什麼。
還不到三十歲的女同誌能成為副部級乾部, 哪會被這點小困難給恐嚇住?
但他出手也有他出手的道理。
四機部最近搞出那麼多動作, 高南雁在半導體產業得待上幾個年頭, 怕不是要跟當初在滄城那邊看齊。
真要是這樣的話,那自己可是得跟這位年輕的副部好好“相處”。
不算人情的人情是一個好的開端。
更有利於彼此之間信任升溫。
張順原工作這麼些年, 還能不懂這個道理?
他懂, 南雁更清楚。
順著這位張主任的竹竿往下走,打過招呼後,兩人自然而然的聊了起來。
似乎老友見麵,分外熟稔。
李秘書看的目瞪口呆,領導關注這邊招工關注這麼些天, 始終沒有說去無線電廠跟高南雁見上一麵。
如今這般情況下的碰麵,還真是……
老謀深算。
就是不知道, 對於眼下這情況,這位高副部長怎麼看。
南雁笑著與張順原寒暄,“今天真的多謝張主任您仗義出手,不然我這人生地不熟的還真說不通。”
“咱們是同誌,幫你就是幫我自己,哪用得著這麼客氣?我看也差不多到飯點了, 要不去一塊吃個飯?”
南雁稍稍遲疑,就應了下來,“行,我做東就當是答謝大周末的還麻煩張主任特意跑這一趟。”
她正要離開,去派出所那邊喊人的工作人員也氣喘籲籲的帶著人過來。
“辛苦大家跑一趟,沒什麼事,就是這位劉武同誌鼓動工人同誌們搞事,還得麻煩派出所好好問問,看到底什麼個情況。”
南雁也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人,該幫的人她絕對幫,但有些人也不過是生而為人罷了,壓根不值得她一星半點的同情。
被抓到派出所後什麼待遇,那就不是她關心的事情了。
“大家該登記的登記,要是還有什麼問題,明天去無線電廠找我,到時候我給大家一一解釋。”
雪糕廠的工人對南雁還不熟悉,然而誰不認識張順原呀。
有這麼一個領導保駕護航,又解釋的這麼情況,原本還有些埋怨的工人這會兒充滿了好奇心,“她這麼年輕就當大廠長,嫁人了沒?”
“聽說男人死了,不知道咋回事。”
“那現在沒對象啊,我小舅子倒是也還沒處對象。”
“得了吧,你小舅子什麼本事,長得五大三粗的哪來的臉娶人家?”
“癩``□□就彆惦記天鵝肉了,你吃得起嗎你?”
“咋了,人家高廠長都沒拒絕,你們著急啥?”雖說這話說的理直氣壯,但人還是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還不忘自我安慰,這機會稍縱即逝,他得趕緊想法子,把這事定下來。
南雁倒是沒留意到這議論聲,她跟張順原往國營飯店那邊去,一轉頭看到站在那裡的賀蘭山。
再去看,人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似乎都有些茫然。
“那不是小賀同誌嗎,他怎麼也在這邊?”
南雁倒也不意外張順原認識賀蘭山,畢竟人是從美利堅回來的,又是在要緊的無線電廠工作,地委這邊重點關注一下也不奇怪。
南雁笑了笑,“估摸著是賀紅棉同誌擔心我出事,我過去跟他說聲。”
賀蘭山看著朝自己走來的人,原本不安的心被緊張所取代。
沒出事就好。
但剛才要不是張順原到來,他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努力想要擠過去,卻是被一圈圈的人擋在外麵。
倘若那個叫劉武的真狗急跳牆,賀蘭山沒有任何的應對之策。
“辛苦你特意跑一趟,我要跟張主任一塊吃個飯。”她剛才就想到了之前和賀紅棉的約。
一邊是特意給自己慶祝生日的賀家母子,一邊是挑這個時機過來和她搭上線的地委一把手。
南雁必須做出選擇。
而她的選擇也沒多少猶疑。
“可能對不住你們倆忙活一通。”
賀蘭山笑了笑,“沒事,你先去忙,反正時間還早,等晚上一起吃飯也不遲。”
“好,幫我在紅棉那裡說兩句好話。”
她衝著賀蘭山眨了眨眼,說罷就轉身離開。
瞧著那遠去的身影,賀蘭山深呼吸了一口氣,剛才衝自己眨眼的當真是高南雁?
可彆是被什麼狐狸精怪附體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
青年掐了掐手腕,那裡的皮肉迅速變了顏色。
疼痛讓他反應過來,那不是在做夢。
但感覺和做夢差不多。
明明被放了鴿子還這麼開心,賀蘭山覺得他真是瘋了。
倒是賀紅棉聽說了這事後,提著的心又放回肚子裡,“南雁辦事很穩妥,得道者多助,你也跟她學學,彆總是當孤家寡人,得多相處一些朋友。”
關鍵時候能幫得上。
賀紅棉看著緘默不言的兒子,“我說的不對嗎?”
“對,您說的很正確。”賀蘭山想了想,“隻是張順原主任並不是她的朋友,隻是想要跟她相處好點而已。”
“酒肉朋友也是朋友,彆總是那麼清高。”賀紅棉順手抄起書本砸人,“你彆的本事沒學會,這跟我抬杠的能耐倒是見長。”
她丟的是一本自己在美國常看的雜誌。
赫爾曼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讓人大老遠的給她帶來了很多書。
隻不過曾經最喜歡的雜誌,如今也都被她冷落在書架上,並沒有再當她的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書頁散落,其中夾帶著的東西也紛紛落下。
這個異變讓賀家母子兩人都傻了眼。
“這是什麼?”
賀紅棉去撿掉在地上的書,旁邊散落著幾張大額美鈔。
賀蘭山則是從那些紙張中得到了一些啟示,迅速拿起其他從美國捎帶回來的書。
無一例外,這些書裡麵或多或少的夾雜著美元鈔票。
竟是小千張。
賀紅棉這會兒是真的傻了眼,“你父親他這是在做什麼?”
老年癡呆也不可能把每本書裡都塞了錢吧。
“大概是覺得我們日子不好過吧。”
賀紅棉聽到這話僵硬了片刻,然後說道:“那關他什麼事?”
他們已經離婚了,從法律上來說再沒有絲毫的關係。
何必這麼周濟他們呢?
再者說賀紅棉從沒覺得自己的日子不好過。
儘管的確不如在美國那樣物資豐盛,甚至連洗衣機都沒有需要自己手洗衣服,可她對此甘之若飴。
一點都不後悔。
賀蘭山笑著打開了那本聖經,看到被挖空了的書頁裡塞著的東西時,他伸手去拿時都有些顫抖。
“這是……”
那是幾塊DRAM,64kb,16kb以及4kb應有儘有。
聖經挖開的書頁裡,這些DRAM安靜的躺在那裡,靜靜的等待著被人發現。
那些本該毛躁的書邊被人小心的熨平。
一如赫爾曼·希克斯,小心翼翼的用這種方式來彌補對他們母子的虧欠。
賀紅棉也有些懵,“他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赫爾曼的研究雖然與計算機有點關係,但關係沒那麼硬邦邦啊。
這麼些DRAM,要是在離境時被海關查到,倒黴的可是幫他們托運的南雁。
“這個赫爾曼,怎麼就不想看人好呢。”
賀蘭山也沒有給父親說好話,他小心翼翼的拿出了這些DRAM。
其實他們也一直在想辦法,想要搞到這些東西。
但目前能搞到手的卻也隻有16kb儲存量的DRAM。
不管怎麼說,赫爾曼·希克斯的出手的確是大手筆。
賀蘭山很是感激,畢竟在如何破解美國技術方麵,他還算是有點經驗的輕車熟路。
破解、自研、投產,這勢必會成為國內半導體產業研發的重點。
儘管在此之前,南雁已經擬定了基本的方向,要攻克DRAM研發難關,但這些跨越太平洋而來的DRAM,也的確能提供一些思路和方向。
起碼能讓他們少走很多彎路。
“這可真是最好的生日禮物。”
賀紅棉想,沒什麼比這個來當生日禮物更合適了。
南雁也沒想到,竟然會在二十八歲生日這天,收到這麼一份特殊的禮物。
要知道,這份禮物還是自己帶回國的呢。
中午和張順原下館子吃飯,聊了下工人夜校的事情。
之前張順原已然從教育局那邊知道南雁的小算盤。
大抵是因為知根知底的緣故,說起相關推動措施也就不用那麼費口舌。
吃過飯兩邊彆離,南雁又去雪糕廠門口那邊看了下。
原本的雪糕廠規模不大,一共有四十來個工人。
工廠是從三月份到八月份經營生產,其他時候就閒置。
典型的乾半年歇半年產業。
而這四十二個工人當中,方方麵麵符合招工標準的,隻有兩個。
二十選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