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六十年代好種田(1 / 2)

杜忠江還真不是光嘴上說說而已。他在修車鋪淘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便立刻投入到紡車的生產中去。

這一回他們甚至沒麻煩農具廠幫忙,就一堆男知青湊到一起倒騰。

彆說,不知道是現在學校的課堂設置讓中學生們動手操作的機會多,還是因為眼下家家戶戶都有好幾個孩子,即便是城裡娃也不能十指不沾陽春水,真當少爺小姐,基本上都得幫忙做家務;反正這幫知青小夥伴們的動手能力的確挺強的。

大家集思廣益,反複試驗,隻用了不到十天功夫,杜忠江就造出了一台紡車。

那紡車是腳踩式的,瞧著有點像裸.露版的縫紉機,又像是倒扣過來自行車,隻不過輪子是木頭的,而且前輪極小,如同滑輪。

杜忠江腳踩紡車下部的踏板,帶動木頭輪子轉動。他左手抓著處理過的蓬鬆的不帶丁點兒油脂的羊毛,右手往小滑輪側邊的入口送絨線。隨著木頭輪子的轉動,羊毛彙聚成線,纏繞在小輪滑後麵的紗錠上。

比起用紡錘紡羊毛,他的速度當真要快多了。沒用多長時間,紗錠上就纏繞了厚厚的一圈羊毛紗線。

頭回見到這般操作的知青都傻眼了。

跟他們混熟了的食堂大師傅是陝北人,當地有紡線的習俗。有意思的是不知道是不是當年大生產運動留下來的習慣,他們並不遵循男耕女織的傳統,反而都是男的紡線織毛衣。

大師傅原本在旁邊抽煙看熱鬨,這會兒見狀也躍躍欲試,擼起袖子上陣:“我試試。”

結果他一上手就嘖嘖稱讚:“這個好,比我在老家用的更順暢更好使。”

杜忠江個性靦腆,這會兒卻免不了帶上了些小驕傲。他認真地解釋道:“腳踏紡車要比手搖紡車效率高。我們在原有的基礎上又做了點兒改良。這裡加上了搭片,這樣紡線就不容易斷,速度也更快。”

田藍對於紡車的具體結構知之甚少,她也沒搞明白他的改良究竟是在什麼基礎上進行的。但有一說一,依靠紡車,撚毛線的速度的確上升了。

如她這般的手殘黨,一天居然也能紡二兩毛線。這還是她利用出操訓練編寫教材以及上課之外空閒的時間乾的活。

她攢了一個禮拜就湊齊了斤把重毛線,夠織件毛衣的量了。

薛秀琴平常一副小妹妹的做派,什麼事都跟在姐姐們身後,卻是位織毛活的高手。她會打線衫會織套頭毛衣毛褲,還會平針、上下針、竹節針等好幾種花樣。

當初她還沒下鄉的時候,跟她媽一道猜拆了整整50雙廠裡發的紗線手套,就為了湊齊線織毛衣。

田藍隻能拱手表示佩服。她就向薛秀琴拜師,準備一鼓作氣織上六件毛衣。自己留一件,其餘五件給陳家人,不管是胡阿姨還是她未曾謀麵的陳家大女兒,她都沒落下。

陳家記掛著她,從她來寧甘農場後,各種吃穿用的好東西都沒斷過。她現在能力有限,還報不了恩,但是最基本的禮尚往來她得懂,禮輕情意重。

薛秀琴問她:“你就這樣直接織嗎?先染色吧,染上顏色再織多好看啊。”

田藍頓時羞愧,都說六十年代樸素,可跟這群總是想方設法讓生活更精致清爽些的小姐姐相比,她實在是真·豬豬女孩。因為她根本就沒想過這一茬。

戴金霞也勸她:“還是染色吧,你看染出來的多好看,多鮮亮。咱們都穿一身紅毛衣,到時候上台表演多精神啊。”

田藍看她拿出來的紅毛線,不由得驚歎:“可以啊,都能拿到商場賣了。”

瞧這顏色鮮亮的。

其他知青也拿出自己的產品展示,黃的、藍的、綠的都有,好幾種毛線擺在一起,簡直就是個小型毛線專櫃。

徐文秀信心十足:“咱們的毛線拿出去賣都不愁沒銷量。”

哎,等到下回發工資,還得再去趟城裡,把他們的勞動成果寄給家裡好好瞧瞧。

杜忠江剛好過來還問戴金霞借的書,聞聲忍不住問:“紡車真好用?”

“好用。”

他喜形於色,帶著點小雀躍:“那我就在咱們的夜校課上講怎麼做紡車了啊。”

大家立刻催促他:“講講講,你早就該講了。保準受歡迎。”

女知青們還真不是吹彩虹屁,杜忠江在課堂上一展示,原先還拿著紡錘撚毛線的大娘大嬸們集體看傻了眼,個個都脖子伸得老長。

大家圍著小杜老師看紡車的工作過程,又被迫學習紡車的結構示意圖。

不學不行,沒人給你做,你得自己來。你要是真不肯學也沒關係,讓你家孩子學。再不濟,你掏錢買也行,一架做好的紡車十塊錢,童叟無欺。

彆覺得這要價貴。擱在城裡,一個普通的木箱子都要5塊錢呢。何況這麼精致還能紡羊毛的紡車。

農場裡雖然有不少雙職工家庭,但是家家戶戶花錢的地方也多呀。尤其是孩子多的人家,每個月主婦算起開銷來能愁禿頭。10塊錢呢,誰願意當這個冤大頭誰當去。他們可不乾,他們絕對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很快新兵連所在的團部就刮起了一股旋風,人人動手,男女老少齊上陣。

小孩學習操作原理,大人上手實驗,不消幾天功夫,家家戶戶都多出了一台紡車。一時間,嗡嗡的紡羊毛聲,縈繞了整個團部農場。大嬸們都顧不上蹭小禮堂的燈光,拿紡錘撚毛線啦。

不過知青們顧不上遺憾了。

因為除夕逐漸逼近,團場的路口都用鑽天楊和鬆柏樹搭起了高聳的牌樓,橫幅上掛著“歡度春節”四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商店的牛拉軲轆車也推著商品天天到各個連隊推銷日用小百貨;食堂大師傅曾經吹噓過的農場自產沙棗酒、葵瓜子、水果糖、掛麵,甚至還有老餅乾跟紅光油亮的老臘肉也悉數登場。

春節來了呀,大家都在準備過年呢。

知青們一邊咽口水,一邊準備自己的主要任務:為聯歡晚會排練節目,哪裡還有心思為農場人節約了時間,結果他們還是不過來聽課的悲傷啊。

隻是關於報什麼節目上去,大家沒能達成統一意見。邵明的芭蕾舞,田藍的二胡,郭向東的口技還有就是女聲合唱《紅梅讚》,男生合唱《我們走在大路上》。看著是不錯,但戴金霞他們總覺得不夠出挑。他們知青的頭一炮不能這樣蔫蔫的。

田藍提議:“要不,就把我們到寧甘農場後做的事情編成話劇,直接展示給大家看吧。這樣直觀。”

誰知道知青們居然害羞起來,因為他們做的事還沒瞧見成果呢,完全體現不出來什麼。倒是田藍做的那個掠子可以好好弄個小歌劇什麼的,掠子打敗了割穀子老手,科學技術提高了勞動效率。

田藍趕緊喊停,算了,這怎麼看都像是在內涵高連長。再說,掠子已經在整個農場推廣開來,不需要再借助兵團的舞台宣揚一回了。

她眼睛珠子一轉,伸手指著杜忠江,直接點名:“要不你上,你上台表演撚毛線。”

“我?”杜忠江慌忙擺手,“不行不行,我不行。”

田藍立刻瞪眼睛:“怎麼就不行啊?你看,手腳麻利的人用你的紡車,原本一天一兩兩,現在一天能三兩。這有6個月才能乾完的活,直接變成了兩個月,剩下的4個月能做多少事啊?”

她認真地強調,“你彆忘了,咱們寧甘軍墾農場可有百萬畝鹽堿地。大家把時間省下來,可以開墾多少荒田啊!”

杜忠江滿臉茫然:“可是要等到明年冬天才能用鹹水冰呀。那時候大家羊毛早紡好了。再說就是我不上台,他們也能自己跟場裡的職工學會。”

田藍豎起手指頭,滿臉嚴肅的:“非也非也!為什麼非要鹹水冰呢?寧甘夏天就不下雨嗎?6月到9月都是雨季,典型的半乾旱性氣候。今天咱們把台田做好了,等到夏天雨水衝刷上幾個月,到了秋天就能再種上莊稼了。”

其他人都顧不上她的非也非也了,跟著恍然大悟。是啊,鹹水都能洗鹽,雨水更加沒道理衝洗不掉鹽堿了。

杜忠江陡然來了精神,立刻抬頭挺胸,當場保證:“好,我上台,正月大家做好紡車,全家一起乾活,20斤羊毛肯定能做成毛線。等春天到了,所有人就能去挖台田了。”

田藍立刻豎起大拇指,跟疫情期間幫她家小學生表弟輔導功課時哄孩子一樣,好聽的話不要錢:“太棒了,杜忠江,這就是為了大我克服小我。”

男知青興興頭頭地走了,剩下女知青們頗為擔憂:“杜忠江能行嗎?他唱歌都要站在最後一排,基本上就是跟著其他人哼哼。”

戴金霞笑道:“放心吧,他眼睛近視,鏡片度數有點不夠用。到時候一上台,撚起毛線來,台下那麼多黑壓壓的人頭,他肯定看不清。”

大家這才放下心來,歡歡喜喜的等待1966年的春節。今年農場可是相當大方哩,整整給大家放了5天假。

啊,他們終於可以過上吃吃睡睡的小日子啦。

大年三十上午,團場的司務長帶著幾個身材魁梧的棒小夥子在打穀場上給老職工分年貨,有豬肉,羊肉,還有蔬菜,完全夠各家各戶過年的時候招待客人了。

不過這些年貨並不免費,而是會計記在賬上,後麵再從大家的工資裡頭扣。但誰也不在乎這些,所有分到的人都喜氣洋洋。

至於他們知青,則每個人都領到了一身新軍裝和一雙新鞋。真的是新的,不是之前那種被淘汰下來的舊貨。所有人都興奮得一蹦三尺高,天啦,他們終於穿上新軍裝了。

團長在旁邊看熱鬨,見狀就樂嗬嗬,還故意逗他們玩:“呀,都這麼高興了,那場裡頭就不給你們發年貨了啊。這個瓜子、花生、乾棗、糖果、蘋果還有梨子,我們就都拿走了啊。”

大家哪裡肯,一個個爭先恐後:“要要要,我們都要!”

團長哈哈大笑,招呼他們:“快把東西拎回去,早點跟你們高連長出發,彆趕不上去兵團吃午飯。”

按照軍墾農場的老規矩,年夜飯是全年隊的乾部職工跟家屬一塊兒過的,叫做春節大會餐。但是知青們是軍墾新戰士,所屬關係屬於農場本部,隻是暫時在這邊呆著而已。所以今年過年,他們得去本部,在那裡表演節目,和大家夥兒一道吃年夜飯。

“好好表現!”團長一本正經,“彆到時候叫人笑話,我們團把娃娃們都帶孬了。”

大家趕緊立正,敬禮,響亮作答:“保證完成任務!”

軍團總部的禮堂也沒有特彆的高大上,跟團部農場一樣,就是個高高大大的泥胚屋,能容納好幾百號人。

他們到的時候,禮堂中間擺著的大火爐裡,枯樹枝正熊熊燃燒著。火爐是用廢舊油漆桶改造的,木材畢博直響,筒身跟煙筒也燒得通紅。整個禮堂都暖烘烘的,從寒風中走進來的人頓時渾身舒坦得不行。

因為下午還有聯歡會這個重頭戲,所以參加表演的同誌們午飯吃的都相對潦草。一盆孜然大蔥羊肉片,蔥多肉少,一盆熬白菜,油光也不多。不過大米飯還有花卷跟饅頭管飽。大家還是吃得開開心心。

待到飯盆端下去之後,禮堂中就更加熱鬨了。軍墾農場駐紮的解放軍還有各個團場以及各部門的優秀職工代表齊聚一堂,等待著晚會上演。

要上台的演員們趕緊趁著最後的時間熟悉自己表演的內容。

徐文秀看著走來走去的杜忠江,又忍不住替他犯愁:“他到時候會不會呆在台上呀?要不,咱們換個人吧。找位女知青上去紡羊毛。反正咱們隻是展示而已。”

戴金霞搖頭:“沒事,他能撐住。這個紡車主要就是他做出來的,沒有誰比他更合適。”

嘿,都說大夫講究望聞聽切。都給學生講了個把月草藥的戴醫生看人還真挺準。

真正上台演出時,報幕員一說:“下麵請欣賞表演《紡羊毛》。”,杜忠江就將紡車搬上台,然後一板一眼地開始撚毛線。

台下的觀眾們一開始還以為這是個小話劇。結果他們等了足足三分鐘,驚訝地發現台上仍然隻有杜忠江一個人,他做的也隻有仿羊毛一件事。

大家先是竊竊私語,然後女職工代表發現了關鍵。這輛紡車撚起毛線來快的很呢。看看,這才多會兒功夫,那紗錠就繞了厚厚的一層。而且紡羊毛的人一點兒也不累,姿態愜意,簡直就像是踩縫紉機,輕鬆的很。

撚毛線是冬閒時期農場職工的重要工作之一。在這個基本上,所有東西供給都得憑票的年代,能夠用場裡發的福利做成毛線,自己織衣服穿上身。是多少人羨慕的好事啊!

坐在後麵的職工代表,個個都伸長了脖子,還有人索性站起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杜忠江撚完了手上的羊毛團,站起身朝台下喊:“這就是我們新兵連改造過的紡車,平均工作效率能夠提高三倍。現在,我們把它介紹給大家,希望他能夠為更多的人提供便利,節約所有人的時間,好讓大家可以將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農場的生產勞動中去。”

剛剛表演完的女知青和男知青也派了代表上台,指著自己身上的紅圍巾和藍圍巾給大家看:“這就是我們用自己紡的線織成的,一點兒也不比商場賣的差。”

其實他們一開始想的是織毛衣,這樣穿上身的效果會更好。隻可惜織毛衣可不是做衣服。即便是熟練的老手,也得花上一兩個月的功夫才能織好。何況是他們這些知青。好多人還是第一次拿起針線呢。

算了算了,就人手一條圍巾吧,好歹是這個意思。

反正他們亮相的效果已經夠震撼了。

台下觀眾一片嘩然。不知道是誰帶的頭,突然間響起了一聲:“好!”,然後掌聲雷動。

原本還有些忐忑不安的知青們瞬間笑成了夏天的向日葵。他們成功了,他們又將一項新技術推廣了出去,他們為農場的生產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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