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藍呆呆地盯著電視機,看了一堂課的高產紅薯種植。
實驗室的學生們也看得津津有味。紅薯就是山芋,全國各地都有種,隻是說法不同而已。
向陽公社的學生基本都是農家子弟,即便乾部家庭出生的人,也在學校參加過農業生產,對種山芋一點兒也不陌生。可大家沒想到,就是簡單地種山芋,居然還有這麼多講究。
春山芋的種植方法和夏山芋就不一樣,要是處理不當,就會造成山芋減產。
等山芋豐收以後,如何貯存?又是一門學問。
而且原來山芋除了曬乾磨粉做粉絲粉條之外,還有這麼多加工方法,什麼山芋脆片,什麼酸辣粉,什麼粉粽,大家都是第一次聽說呢。
站在後麵的人被擋住了視線,看不清楚電視機的內容,急得夠嗆,一個勁兒讓前麵的人坐下來。
還有人乾脆掏出的筆記本,趕緊開始做筆記。
一堂電視課上完了,所有人都意猶未儘。
有認識田藍的人跟她感慨:“原來這就是電視大學呀,真帶勁。”
唐老師也興致勃勃,還誇獎了一句田藍和陳立恒:“你們什麼時候申請下來的教學點?動作挺快的啊。”
陳立恒這會兒也感覺不對勁了。因為課堂講述的內容明顯深於這個時代。尤其是後麵關於紅薯的深加工,有些技術,現在國內估計都沒有。
他和田藍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驚。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為人民服務”的紅字上,然後又同步轉移到唐老師的臉上。
穿越到這個世界以後,他倆一直都沒放棄激發金手指。
“為人民服務”的黃挎包,他們已經找了好幾個,天天挎在身上用,可一次也沒從裡麵掏出係統的饋贈。
經過這幾個月,兩人都以為外掛消失了,結果金手指卻用這樣的方式閃瞎了他們的眼。
為什麼會以這種形式呈現?這跟唐老師有什麼關係?
現在想想,唐老師的確有些古怪啊。作為一位中學教師,他堪稱全能手,就沒有他不會的課程。
而且他對他倆的態度似乎也有點曖昧啊。明明他們通過了高複班的招生考試,他卻以他倆不需要上課為理由,直接將他們拒之門外。
難道,他也是?
他知道他倆的名字?
陳立恒試探對暗號:“鐵血軍,聚龍山根據地。”
唐老師眼睛還盯著電視機呢,上麵講述的內容已經變成了牛的常見病的診斷和治療。怪有意思的,說得特彆詳細。最神奇的是,他也沒想到自己做出來的電視機清晰度居然這麼高,牛身上每一個病變的部位都看得一清二楚,一點雪花都看不到。
陳立恒看他沒反應,再一次重複:“鐵血軍,聚龍山。”
這回他聲音提高了,唐老師轉過頭,莫名其妙:“聚龍山怎麼了?你要跟那邊做生意嗎?”
聚龍山在江南小有名氣,他的青少年階段基本都是在上海度過的,自然聽說過聚龍山。
隻是,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田藍深吸了一口氣,頂替了陳立恒的位置,開始諄諄善誘:“寧甘農場,戈壁灘石頭大棚。”
唐老師眨巴了兩下眼睛,感覺這兩位年輕人怪怪的。
寧甘農場他知道,大名鼎鼎的軍墾農場。當年他差點就下放過去了。但戈壁灘石頭大棚又是怎麼回事?石頭還能蓋大棚?他可頭回聽說。
田藍和陳立恒都絕望了,他們甚至大著膽子說了一個詞:“穿越。”
唐老師卻滿頭霧水:“穿越什麼?”
他並非對這個詞完全陌生,馬克.吐溫就寫過穿越,隻是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這兩個知青會突然間抽風,說這些有的沒的。
田藍深吸一口氣,放棄了在人前逼問唐老師。
剛才她跟陳立恒都失態了,完全沒考慮到唐老師的立場。以他在這個世界的遭遇,他再小心都不為過。
田藍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沒什麼,就是我們看到這電視,很高興,很激動。”
唐老師笑了,點頭表示讚同:“現在的電視大學真是越辦越好了。我記得60年代,我有次去北京,偶然看到電視大學,那會兒上的還都是基礎課程,像物理化學什麼的,還沒這種實用的。”
瞧瞧課上說的多實在呀,已經有個自家父親是大隊飼養員的學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是缺少微量元素,要補充。我們還以為是牛中邪了呢,正經東西都不吃了。”
原先向陽公社有個畜牧站,下放過來的知青去縣裡學了期培訓班,就充當公社的獸醫,負責全公社耕牛以及家禽家畜的保健工作,乾得有聲有色。
去年知青大回城,他也回家頂工去了。畜牧站失去了主力軍,一下子名存實亡,耕牛得了病,他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還要靠飼養員家的小孩看電視學治病。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兩隻眼睛都死死盯著電視機,不時掏出筆記上兩行字。人家老師說得這麼好,要是不趕緊記下的話,萬一下回碰到了不會,才叫要命呢。
田藍一開始隻是盯著電視機發呆,等到課程變成了《糖藝製作》,她也忍不住開始做筆記。
天哪!瞧瞧人家做的多好,天鵝栩栩如生,牡丹花雍容華貴,大熊貓嬌憨可人,蔬菜水果瞧著就跟真的一樣,全部都是用糖做出來的。
她還想著如何開發更多的糖製品呢,這不就是瞌睡送枕頭,現成的致富門路擺在他麵前?
陳立恒都點頭:“拿這麼一套給宋清遠結婚用,我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過來上課的知青年紀普遍年紀不小了,不少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說訂了婚事的人就大著膽子詢問:“蘭花花,我結婚的時候,你能不能也給我做一套?”
田藍毫不猶豫:“自己學,你們大隊也派了人到趙家溝學做糖呢,你可彆說沒糖用。老師都到我們麵前教了,要再不學,對得起誰呀?”
眾人都深以為然,眼睛集體盯著電視。
就好比那個大壽桃吧,看著跟真的一樣。就是自己不用辦婚事,家裡老人辦大壽,送這麼一個糖壽桃過去,多有麵子呀。
課程一堂接著一堂,糖藝製作過後,電視機居然跳出了《模擬電子技術基礎》課程,還說到了半導體。
比起前麵的課程,這堂課本來應該有些乏味的。但因為大家正跟著唐老師學習製作電視機,已經學過部分原理,所以一大堆專業名詞累積在一起的課,看電視的人也居然沒挪開眼睛。
校園裡的鈴聲響了又停,停了又響,一堂課開始了,一堂課又結束了。放學的鐘聲都敲響了,也沒人留心。
他們聽得入了迷,集體沉浸在神奇的模擬電子世界中。
什麼二極管、雙極型三極管、場效應管和集成電路,什麼基本放大電路,多級放大電路與頻率響應,功率放大電路,集成運算放大電路,放大電路中的反饋,信號的運算與處理,信號產生電路,直流電源等等等等,老師深入簡出,有些詳細講解,有些隻是帶過一嘴,等後麵再慢慢講述。
不僅是學生,就連唐老師都忍不住歎了口氣:“世界在飛快地發展啊,我上大學的時候還沒這些呢。”
彈指一揮間,小30年一晃而過,當年意氣分發的青年現在已經塵滿麵,鬢如霜,走向了人生的暮期。
田藍看他感慨萬千的蕭索模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的人生才走了一半呢,起碼還能再奮鬥30年。”
唐老師笑了笑,沒有說話。
電視機裡的課程告一段落,學生們活動脖子時,才驚訝地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天都黑了。
高複班的學生跑過來找唐老師,他該去給他們上課了。
唐老師意猶未儘地從電視機上收回眼睛,叮囑實驗室裡的學生:“今天講的內容,你們回去都好好複習。天黑了,早點回家吧。”
然而沒有一個人願意走,所有人都盯著電視機,滿懷渴慕:“老師,我們能繼續看嗎?”
不知道後麵還有多少新鮮又神奇的課程呢。
唐老師點點頭,催促他們:“趁課程沒開始,趕緊動動脖子,動動眼睛,彆把眼睛熬壞了。”
大家夥兒趕緊動胳膊動腿,扭脖子轉眼珠。
陳立恒也揉了揉後脖頸,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滿懷感慨:“這課上的真好。”
藍藍生活的時代真的好發達,就今天的課程講述的一些內容,他在上個世界的軍工大學都未必能說的這麼深。因為當時國內科技還沒發展到這份上。
他唯一沒辦法理解的是,為什麼電視機會突然出現這些課程?
以他對係統的了解,記得給他們提供的東西都是浪費掉的寶貝。
不管是那些即將丟進垃圾堆的臨期食品,還是在武鬥中轟向自己同胞的子.彈和炮.彈,甚至連那台卡秋莎也同樣是被浪費掉的。更彆說被當成大毒.草焚毀的教材和資料。
但這些電視教學內容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藍藍生活的那個時代也會焚書坑儒嗎?
田藍瑤搖頭,小聲跟他解釋:“我猜呀,隻是說它們被浪費了。”
做學生的人,誰沒浪費過課堂?
就連田藍這種自認為是自律型學霸的人,坐在屋裡上網課的時候,也直接睡著了。
以己奪人,全世界這麼多學生,未能有效得到利用的課堂,加在一起,估計包羅萬象,能夠組成一個覆蓋人類人類各種知識的電子圖書館吧。
陳立恒歎氣,一邊跟著看衛星導航信號源的課程,一邊表達自己的心痛:“都是寶貝呀,怎麼能不聽?”
田藍反唇相譏:“說得你好像上課沒開過小差一樣。”
人就是這種生物呀,越容易得到的東西越不會珍惜。
就好比教室裡這些盯著電視看的津津有味的學生,他們上課時,就沒中途走神嗎?肯定有。
因為那些課程,今天不學,明天也能繼續學,太平常了。
而現在他們看的這些,對於他們來說是嶄新的世界。太難得了,就成了寶貝。
陳立恒不敢再吱聲了,隻睜大眼睛繼續上課。
高複班的晚自習都結束了,實驗室內的學生還沒散去。直到唐老師過來,電視機出現雪花,告訴大家它該休息了,眾人才意猶未儘地砸巴著嘴巴,好像品嘗過美味佳肴回味一般,滿口餘香。
唐老師趕緊催促學生:“回去吧,都結伴走,回去早點休息。”
現在天還冷呢,尤其晚上氣溫低。他們要留在實驗室呆一夜,明天肯定得感冒。
大家隻好告辭,臨出門前,還有幾個人追著唐老師問:“明天我們還能看電視上課嗎?”
唐老師笑罵:“平常也沒見你們這麼認真啊。看到了電視,就覺得人家了不起,不敢大意了?”
學生們嘻嘻哈哈,不敢觸老師的逆鱗,隻能在心裡偷偷腹誹:那能一樣嗎?便是大學不愧是大學呀,教的內容可真有意思。
難怪這麼多人都想上大學呢,原來不僅僅是為了國家糧和乾部身份,大學本身就很美好啊。
田藍和陳立恒特地留到最後,幫著唐老師收拾實驗室。
兩人又開始旁敲側擊,試圖讓唐老師承認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這樣他們好歹也能多獲取點關於係統的信息,後麵才好更充分的利用為人民服務的外掛啊。
然而唐老師不知道是真的聽不明白,還是謹小慎微慣了。反正直到最後,他也沒承認任何事,反而勸他倆放鬆點,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高考嘛,是選拔人才的手段。考的是知識是能力也是個人的承受力。放輕鬆點,以平常心應對,你如何對待生活的,那就如何對待高考。”
田藍和陳立恒被迫灌了一大碗雞湯。
搞了半天,人家以為他倆精神錯亂了。
得,不能再說了,再說還不知道唐老師要想啥呢。
兩人唯有捏著鼻子跟人道彆,趕緊又蹬著自行車回趙家溝。
一路上,他倆都在討論外掛的出現到底和唐老師有沒有關係。
田藍懊惱:“我們今天應該檢查下唐老師之前做的那台電視機的。”
如果他是關鍵點,那麼那台電視機應該也會出現超越這個時空的網課內容。
陳立恒也有些後悔:“是該看看的。算了,明天再過來看吧。其實我倒有個想法,我自己做一台電視機吧,看能不能播放那些網課。”
田藍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那你抓緊時間吧,說不定電視機就跟黃挎包一樣,變成了新的容器。”
當年那隻黃挎包能夠容納的東西,一開始也很少,後麵隨著“為人民服務”的黃挎包在大家南北都流行起來,她能夠拿出的東西就越來越多了。
可見,這二者之間存在必然聯係。
也許電視機越多,播放的課程內容也就越豐富。
陳立恒頓時精神抖擻:“我明天就過去做。”
至於田藍,也不能閒著。他們還欠了宋清遠1500塊錢的外債呢,得用實物去抵償。
酒也就那樣了,高粱殼酒過濾過後,添加了果汁,變成了粉色的果酒,美名其曰:桃花酒。
田藍找供銷社幫忙,弄拿了一批酒壇子,灌進去,貼上大紅的標簽,上麵就是大寫囍。
至於糖果,田藍想得挺美的,要做美美的糖藝。什麼潔白的丘比特,什麼美妙的婚紗娃娃,不太符合現在的國情,那就上月老和紅娘吧,多有喜慶的意味。
可惜她雖然看過糖藝製作,但眼睛說它學會了,手卻癱著。光一個拉糖的過程,就足夠讓她燙出豬叫。
月老紅娘集體靠邊站,她能做出牡丹花和白天鵝,就已經是外掛的外掛了。
最後田藍看著自己的作品磨牙,實在丟不起這臉,又腦洞大開,開始設計一批新的喜糖。
五顏六色的彩虹糖已經不能滿足它對新人的祝福了,再上一批粉色的愛心糖,才是真的。
這回糖比較好做,就是桃子味的軟糖做成愛心形狀,然後裹上糖霜,用空罐頭瓶裝著,上麵紮上彩紙,就是回饋給賓客們的喜糖。
英子媽她們現在的主要精力都撲在大棚蔬菜上,已經很少去糖坊。可聽說田藍做出了新糖,她們下工之後,還特地跑過去看了回熱鬨。
瞧見一罐子的糖時,大家眼睛都看直了,連連點頭:“這個好,拿出去好氣派的。”
田藍得到了肯定,頗為得意,還分享自己的心得:“我們的糖要有針對性,比方說賣給小孩的糖,模樣就要可愛。賣給新婚夫妻的糖,那肯定要展現出浪漫與甜蜜。”
大家夥兒可不管什麼浪漫,都點頭表示肯定甜蜜。
廢話,這麼一罐子糖,能不甜如蜜嗎?
好家夥,賓客的回禮有一罐糖,真是好大的手筆。
田藍滿臉大寫的囧。
同誌們,廣大社員同胞們,你們能不能不要偏移關注的重點?重點難道不是心形嗎?粉色的心形,多麼浪漫,多麼夢幻的色澤與形狀,你們咋就視而不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