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5月20日,對我,蒂拉·孔來說是個神奇的日子,當然,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孔娜,這是我祖父母唯一的堅持,但我不在乎,我的朋友們都叫我蒂拉。
好吧,言歸正傳,為什麼這一天重要呢?不是因為520代表我愛您,1982年的中國沒這說法,而是就在這一天,我來到了我的塔拉莊園,就像《飄》裡對斯嘉麗一樣意義非凡的塔拉莊園。
後來我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乾過很多事,甚至還上過太空旅行,但這一切加在一起都抵不上它對我的意義。
我的塔拉莊園是個小村莊,隸屬於河南林縣,對,就是那個孕育了大名鼎鼎的紅旗渠的地方。當然,比起紅旗渠的名聲在外,當時的它簡直微不足道,後來因為薯片它換的新名字“美美村”倒是更為人熟知些。
哈哈,這個新名字讓村裡好多年輕或年長的紳士都尷尬,總覺得自己像被捆住了手腳。不過我喜歡這個名字,因為它一直都很美。
從我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它就美得驚心動魄。藍天白雲,綠樹紅花,掩映在草木間的是低矮地方泥巴房。你知道那是怎樣的泥巴屋嗎?就好像那些比如說《大草原上的小木屋》、《紅頭發安妮》封麵上的那種泥巴房。
不,比它們更美。
當時我們就尖叫了,這就是我們想要尋找的精神樂土啊,沒有被現代文明,上帝啊,這麼描述是在侮辱文明,應該說現代化怪物汙染的地方。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愛上了這裡,這樣美這樣原生態的地方。
我們激動到要原地打滾的時候,房子主人過來跟安妮說話了。
安妮似乎認識村裡的每一個人,每個人都跑來跟她打招呼,還有小孩子采了紅色的漿果塞給她吃。這個跟她說話的老奶奶就往她手上塞一種不知名的豆子,挺香的,我們都吃了,雖然是隻加了一點點鹽的鹽水煮的,但真的很香。
老奶奶很高興,一直興高采烈地比劃著什麼。
安妮也很高興,嘰裡咕嚕說著話。
呃,雖然我是華裔,從外表上看跟這裡人長得一模一樣。而且據說我祖籍距離這裡很近,我爺爺奶奶說話地方口音應該和這裡人差不多。但是抱歉,我一句中文也不會說,甚至完全聽不懂。
我的同伴也一樣。
所以我們隻能等安妮和老奶奶結束交談離開時,才能詢問她:“你們在聊什麼?”
“哦,王奶奶家要修新房子了。”唐安妮興高采烈,“到時候全村人都會來幫忙。他們家準備了好久,今年終於要蓋新房子了。”
我們也跟著興奮起來,天啦天,我們從來沒蓋過房子,尤其是這種泥巴房,這實在太棒了。
“嗨,安妮,我們能幫忙嗎?”我激動地主動請纓。
嗯,是這個成語嗎?要知道我直到二十多歲才開始學習中文,雖然我的等級證書很高,但我還是難以相信我真的熟練地掌握了中文。
反正那個時候我很積極,我無法描述那種激動,我甚至還為自己找了個理由:“你不是說我們可以憑借自己的雙手掙錢嗎?這就是機會啊。”
其他人跟著點頭,能夠親手製造泥巴屋,對我們來說是種新奇的體驗。
你小時候有沒有用積木搭過城堡,有沒有在沙灘上建造過自己的王國。據說所有小孩都沒辦法抵抗這種誘惑。
反正我很期待重溫那樣的時光。
村民蓋房子很快,不用審批也不需要規劃,定下日子殺了一隻雞,推倒舊泥巴房就算開始動工了。
我們摩拳擦掌,我們躍躍欲試,我們追逐村裡唯一的中學生,呃,他也是這裡最高建築師——泥瓦匠的兒子,他好歹還能說幾句英文。我們積極要求乾活。
他為難地看著我們身上的衣服。
我發誓,我們真的按照安妮的要求找了最破最舊的衣服,我甚至在衣服上還剪了洞。但很可惜,對於村民來說,這些衣服還是質量太好了。
結果那位年輕的助理建築師,好吧,或者說叫小工更確切,卻抓抓腦袋,給我們找來了一堆藍灰色的工作服,還認真地強調:“是乾淨的。”
說著,他還同情地看著我褲子上的洞,好心表示,“你要不會補的話,我媽媽可以幫忙。”
然後,他搖搖頭,重重地歎了口氣。
當時我們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後來才知道他是可憐資本主義的勞動人民日子不好過,衣服料子不禁穿,真慘。
嘿,真是要跳腳了。他懂什麼啊,最上等的衣料永遠是最脆弱的,甚至不能進水洗。因為不需要啊,總不能讓我們一件衣服還要穿兩三年吧。最多幾次就不會再碰了。
安妮說這是資本主義消費陷阱,是巨大的浪費,故意降低商品的可用性。
好吧,這些都是後來的事。那個時候,我已經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了。
時間再拉回5月21日當天,我們領到乾淨的工作服穿上,然後被領去搬磚頭。
磚頭!
嘿,雖然當時的我們用中文來形容就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但我們不至於不認識磚頭。
NO!我們拒絕磚頭,我們想蓋的是泥巴屋,就是最原始最漂亮的泥巴屋。如果建築材料換成了磚頭,那這件事就毫無意義可言了。
不,是變得很糟糕,這個大自然庇護的美妙之地會淪為鋼筋水泥的俘虜,灰撲撲冷冰冰,再無生命的活力。
我們嚴詞拒絕了,我們甚至為剛才沒有阻止他們推倒泥巴屋而心痛。那是多麼美的建築,美一點都展示著原始的魅力。
我們的師傅——那位年輕的建築工用困惑的眼神看著我們,當勉強理解我們的意圖後,他看向我們的目光更憐憫了。因為在他眼中,我們被資本主義洗腦了,認為勞動者像牛馬一樣過辛苦的生活是合理的。
我大聲向他強調:“不,不辛苦,這樣的生活才是最美好的。”
“美好?”他瞪大了眼睛,想拽我,又換成了傑森,大聲嚷嚷著把他拽進了旁邊的泥巴屋,“你看,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這怎麼會美好呢?”
他又把我們帶到工廠旁邊的銷售部,指著磚瓦強調,“看,這兒多明亮多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