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昕認為按照自己的成績,中考並不算什麼,年級前二十簡直輕輕鬆鬆,但耐不住他的母親總想讓他當第一名。
心裡抱著這樣的顧慮,明昕卻沒有說出來,而是伸著腦袋,仔細聽賀昱為自己講解那些“對手”的動作與表演設置。
不知不覺間,便沒有了動靜。
賀昱扭頭,果然看到了縮在被窩裡呼呼大睡的小孩。
把他的聲音當成搖籃曲了?
賀昱失笑。
沒有人看到時,他竟也有些調皮般,抬手刮了刮小孩比常人要挺翹許多的睫毛,低聲道:“睡得像小豬一樣。”
*
第二天起,專職接送明昕的司機就又重新上班了。
明昕回家時,沒有問任何問題,隻是在看到衣冠楚楚的父親與穿著高跟鞋和緊身裙子上課的禮儀課老師時,臉上會忍不住露出嫌惡的表情。
他在俱樂部的訓練仍然照常,想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索菲亞就會到俱樂部來看他訓練,於是這幾天他都沒有任何怨言,訓練得很賣力。
但還不等索菲亞到俱樂部,2015年的除夕就先一步到來了。
明昕常年在外出差的母親,李薇琴終於回來了,伴隨著她回來的,還有一堆為明昕定製的新年衣服。
“來,每一件都試一試。”她說著,隨手拿下來一套衣服,放在明昕身上比劃。
長到12歲,明昕已經很清楚違抗母親往往是沒什麼好下場的,於是他先是聽話地試了十七套衣服,然後在換第十八套爆發了:“我不想換了!就這樣吧!”
女人挑剔的目光流連過他衣服架子一樣穿什麼都好看的身材,透出一絲滿意,對著一旁的設計師道:“全都要了。”
明昕:“……”
為了壓歲錢,他忍了。
到了晚上,吃過年夜飯後,明昕終於如願以償地從李薇琴這收到了一份厚實的紅包,終於露出一個吝嗇的笑容,可麵對父親的紅包,他卻隻是冷冷的,沒有任何表情,拿了就回到臥室裡去了。
他窩在臥室裡,戴著耳機聽歌,一邊吃一旁高高堆起的車厘子,一邊看新買的少年漫畫。
這是少有的他可以放鬆的時刻。
以至於聽到臥室門外傳來敲門聲時,他便忍不住露出了興致被破壞的表情,冷冷道:“進來。”
他的壞心情實在是太過明顯了,門外的人在看到他好像要打結似的眉頭,疑惑道:“大過年的,怎麼這麼不高興?”
那熟悉的聲音令屋裡坐在地上的小孩一瞬間直起身,震驚道:“賀昱!你怎麼來了?”
“怎麼來了?”賀昱笑道,雙手還背在身後,“當然是過來和你拜年。”
明昕蹦了過來,立刻擠開賀昱警惕地看了看門後,見沒人跟過來,他就立刻關上門,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好像賀昱是偷偷溜進來的一樣。
可等他一轉身,手裡卻忽地被塞了個眼熟的紅色物品。
那竟是個紅包!
明昕緊緊捏著紅包,無措道:“你、你當教練都還沒賺幾個錢,怎麼還給我發紅包啊?”
“不想要嗎?那還我吧,我看看有沒有其他小孩想要。”
賀昱假裝要把紅包搶過來,明昕卻立刻把紅包護到身後,惱怒道:“不行,這個已經是我的了!你還需要,大不了我轉賬給你,這個不能還給你。”
然後他就看著眼前的男人像是被逗笑了一樣,猛地笑了起來。
在笑聲中,明昕慢慢地反應過來,雪白的小臉漸漸漲紅了。
被勸了好一會,他才終於願意和賀昱說話,“你……你剛剛都見到我爸媽了嗎?”
“嗯,你媽媽長得挺漂亮的,看得出來你比較像她。”賀昱溫和道。
明昕沉默了一會,小聲道:“爸爸的事,以前我就和她說過,結果,結果她說……”
他們本來就是政治聯姻,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說不下去了。
“嗯,我知道。”賀昱卻仿佛並不在意般,隻是看著他放在地上的漫畫書,笑道:“喬喬的冒險?沒想到你居然喜歡看這種漫畫?”
明昕又漲紅了臉:“不行嗎?”
但賀昱這樣對他的家事毫不關心的模樣,卻大大地降低了他的防備心,明昕竟漸漸開始向賀昱推薦起自己喜歡的漫畫,尤其是喬喬第一部。
“我反而覺得,後麵幾部都沒有第一部悲壯了……”明昕說著,忽然在窗外看到了煙花。
零點到來。
賀昱問道:“好看嗎?”
“嗯,勉勉強強吧。”
說著,明昕卻不覺間勾起一個小小的笑。
這是這些年來,他第一次在過年時這麼開心。
賀昱坐在他身側,手裡是被塞得滿滿的漫畫書,盯著明昕高興的樣子,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新年快樂,明昕。”
*
在初中開學的前幾天,索菲亞女士終於如約抵達了俱樂部。
雖然氣溫上升了不少,但屋外依然是下了點薄薄的雪,她居然就穿著優雅貼身的披風穿過風雪走進了俱樂部,進屋時,亞麻色手織披風上甚至還落了點雪。
她來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雙銀色的眼眸緊緊盯著冰場上做連跳訓練的明昕,似乎是在評估,又似乎像是在欣賞。
看了大約十幾分鐘,她便下定決心般,離開了冰場邊緣,禮貌地詢問俱樂部的教練,一路找到了俱樂部的主辦人辦公室處。
而這一切,明昕卻都並不知道。
他隻知道,6點李薇琴給他打了個電話,說芭蕾課老師停課了,他可以繼續留在冰場練習。
明昕當然沒有任何疑問,他6點和賀昱說了這件事,7點就又開始新課程了。
而夜裡的課程,卻不再是冰上訓練和陸地訓練了。
他被帶到了俱樂部的舞蹈室,看到了換上一套緊身舞蹈訓練服的索菲亞和地上高高堆起的兩堆墊子。
熟悉的、可怕的回憶湧上腦海。
索菲亞對著他嚴肅道:“芭蕾是一生的事業,基礎功可以慢慢打,可花滑卻吃的是青春飯,想要成為花滑冠軍,你現在的舞蹈能力還不夠紮實,必須從基礎開始打起。”
“今天的第一課,就是拉伸。”
明昕臉色劇變,立刻轉身就要往外逃去,卻被早就守在門外的林教練和賀昱抓了個正著,一個抓腿,一個抬上身,喜氣洋洋地把不停掙紮大叫的小孩抬到屋裡,一人抓著一條腿分開了放在高高的墊子上,強行讓他劈叉。
劈到180度,明昕就叫著:“夠了夠了!嗷!!”
索菲亞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後,按著他的肩,強行把他壓了下去。
由於身體塑造上的差異,比起女孩子,男孩子劈叉的難度要更高一點。
究其原因,從明昕此時此刻感受到的,雞飛蛋打的撕裂感便足以獲知。
舞蹈室的慘叫聲實在太過可怕,一些留在俱樂部的小孩都忍不住過來看,通過為了抓明昕而來不及關緊的門縫,看到他們的師兄被按著單薄的背脊,雙腿架在墊子上,劈成接近190度的角度,都忍不住有些驚慌失措地捂住眼睛。
可在聽到平日裡老是臭著一張臉的師兄哇哇哇的淒慘叫聲,小孩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以說,屋裡屋外,除了被強行劈腿的明昕本人,到處都彌漫著歡天喜氣的氛圍。
至於明昕,一邊罵一邊哭,整張臉都濕透了,最後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了,到了劈完腿可以休息的時候,他卻幾乎沒法把兩條腿從墊子上收回,是已經走不動道的狀態了。
最後還是被賀昱背著,帶到接送他回家的車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