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運動會那天孟行悠說要跟他保持距離開始, 這一個多月以來, 她總是時不時這樣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這個男生有點帥,什麼又收到誰誰誰寫的情書約她周末出去玩, 什麼好想談戀愛期待下學期分科。
一次兩次他還能不往心裡去, 可四五次、無數次之後,話聽得多了, 不說十分相信,也會不自覺信個七八分。
尤其是孟行悠對他的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轉彎,再也不主動找話題跟他聊天, 也再也沒有跟他吃過一頓飯, 哪怕是他開口邀請, 她也會找借口推脫掉,她死守著普通同學那條線,自己不越過來一步,也不讓他越過去一步。
就連景寶約她去家裡玩, 她也要專挑自己不在家的時候,總之除了在學校, 他們的生活再無交集。
她把他的世界摸得清清楚楚, 他以為她還會喜歡第二次,可她卻突然撒手不乾了, 走得乾乾脆脆,毫無留戀。
遲硯開始質疑自己, 他哪裡來的底氣自信孟行悠還會喜歡他第二次?
其實仔細想想, 她已經說過很多次自己的態度。
一次在教室, 他誤以為她給自己寫情書,聊開之後她就表了態:“我還能給你拒絕我兩次的機會?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後來出黑板報因為秦千藝鬨了點不愉快,在教室後門,她把高速搭訕那事兒擺在台麵上跟他聊,不扭捏,雖然直球是打得重了點,不過在那之後,不管是孟行悠還是他自己,都舒服自在許多。
前陣子在遊泳池也是,她騙他不會遊泳,他以為這是什麼小伎倆,結果她卻說:“我跟那些女生可不一樣,我就是想打敗你。不是想泡你啦,你不要誤會。”
就連上學期醫務室那個莫名其妙的吻,事後她也能堂堂正正擺在台麵上說一句:“我發誓我就是想親你一下,完全沒有彆的意思。”
她這個人總是有什麼說什麼,性格直來直去,可是他沒想過,這種性格的人,熱情起來有多烈,冷靜下來就有多狠。
他還是不夠了解孟行悠,她並不是隻有燦爛的一麵。
也是。
哪有明知是座融化不了的冰川還要釋放全部熱量奔向它的傻子呢。
孟行悠才不是傻子。
他這些年一直覺得凡事要是一眼望到頭是死局,就不用開始,卻不知世界上還有比一腔熱忱撲了一場空更無力的事情。
就是本可以。
我本可以試一試,我本可以博一回,我本可以爭取……
你本可以,但你什麼也沒做。
他才是傻子。
一個自以為是不肯邁出一步活該不甘心的傻子。
孟行悠是個冬天一過手心就容易出汗的體質,而男生體熱,一年四季手心總是溫熱的。
五月中旬,元城還算不上熱,清晨穿短袖出門也會覺著有些涼意,孟行悠怕感冒生病,今天特地在短袖校服外麵穿了校服外套。
站了這麼半小時,她一直都覺得溫度剛剛好,不冷也不熱。
直到現在遲硯一反常態沒有預兆地握住了她的手,還很奇怪地捏了兩下,說什麼:“你就非要這麼氣我,嗯?”
還嗯,你嗯什麼嗯,一不留神就霸道總裁上了,年紀輕輕仗著聲音好聽想撩誰呢。
孟行悠心裡這麼說,身體卻很誠實,一股熱意從手心直達心口,讓她不爭氣地微微紅了臉。
好在站在太陽下,就算紅了臉,也可以說是被陽光曬的。
晾了一個多月也不是白晾的,孟行悠對遲硯的聲音有了一定免疫力,完全不受影響談不上,但至少不會擠走她腦子裡殘存的理智,再像一樣做出什麼蠢事兒來。
周圍的人都在討論言禮和邊慈的事情,遲硯和她靠得近,他長得高,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小動作。
換做以前孟行悠還想趁機多占一會兒便宜,今天她的理性戰勝了感性。
孟行悠乾脆利落地把他的手甩開,抬頭用“你發什麼神經我們在保持距離不要請你自重不要越界”的眼神看著他,嚴格又嚴肅,語氣無辜甚至還隱約透出一絲無語來:“我什麼時候氣你了啊?”
遲硯盯著自己被甩開的手,心裡沒著沒落的,頭一次服了軟:“下學期就分科了,咱們彆鬨了成嗎?”
孟行悠無動於衷,看他的眼神愈發莫名其妙:“誰跟你鬨了?我這一直在跟你好好說話啊,要鬨也是你在鬨吧。”
遲硯著急又上火,說話也有點詞不達意:“行,我在鬨,都晾一個多月了,你還要晾到什麼時候,我們能不能和好?”
鬨半天就是要個和好。
那還有什麼可和好的。
我又不缺你的這個朋友,誰稀罕跟你做好朋友,又不是幼兒園,還能手牽手不成。
孟行悠也一肚子悶氣,話趕話全給頂了回去:“我們都沒有吵架哪裡來的和好?這樣不挺好的嘛,我覺得距離產生美,要是我跟你太熟,彆人都以為你是我男朋友,那我的桃花不都被耽誤了,你不想談戀愛我還想——”
“孟行悠。”遲硯臉色鐵青,每個字都像是從嗓子眼憋出來的一樣,“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孟行悠好氣又好笑:“我應該知道什麼?”
話到嘴邊沒過腦子,就這麼說了出來:“我生氣還不是因為……”喜歡你。
話說一大半中途被打斷:“升旗儀式到此結束,各班依次解散。”
遲硯在心裡爆了句粗,正要拉住要往前走的孟行悠,趙海成突然從二班走過來,衝孟行悠招了招手,中氣十足地叫她:“孟行悠,你過來一下。”
“來了。”孟行悠應了聲,今天第二次甩開遲硯的手,不太耐煩說了句,“我還有事兒,回頭再聊。”
遲硯眼神裡閃過一絲低落,孟行悠似乎很反感他,他沒再攔著,追上她語速極快說道:“那就中午,中午下課你彆著急走,我想跟你聊聊。”
孟行悠嗯嗯啊啊兩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衝他揮揮手,敷衍含糊留下一句知道了,便抬腿跑遠,跟趙海成並肩離開,頭也沒回一下。
“……”
晾一個多月他都被嫌棄成這樣,再晾下去還得了。
遲硯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與時間賽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那種。
回教室的路上,遲硯把霍修厲抓著去了趟小賣部,買了兩罐可樂,不緊不慢往教室走,堪比老年人散步。
霍修厲走了不到五百米就受不了,停下來回頭喊:“烏龜都比咱們走得快你信嗎?”
遲硯把手上的易拉罐扔到霍修厲懷裡,頓了頓,突然開口,問道:“你平時怎麼跟小姑娘攤牌的?”
霍修厲正在喝可樂,聽了這話沒控製住,直接噴出來,遲硯閃得快,隻有鞋子上濺了幾滴可樂漬。
“你他媽剛剛說什麼?”汽水嗆人得很,霍修厲連咳嗽好幾聲才緩過來,眯著眼睛不可置信地問,“你要孟行悠攤牌?”
遲硯看著一點也不像說笑,闔了闔眼,半笑不笑:“啊,不行嗎?”
霍修厲可樂也不喝了,要不是手上有東西,肯定要拍拍好兄弟的肩膀以資鼓勵:“太他媽的行了!太子你可算想通了,再也不早戀年齡都不允許了是不是這個道理!”
遲硯嫌他手上有可樂,黏糊糊的,退後一步保持距離,不想聽他扯屁,不太耐煩地問:“快說你怎麼弄的,步驟道具之類的。”
霍修厲被他不是表白好像是求婚一樣的鄭重感震住,隔了幾秒緩過神來,好笑地說:“直說唄,我喜歡你,能成就成,不成拉倒。”他覺得遲硯這個裝滿顧慮的腦子,估計很難意會這種境界,於是又打了一個通俗易懂的比方,“這就是很隨意的一個事兒,你就當成約飯,想吃就一起吃,不想就各吃各,反正大家都餓不死。”
能把談戀愛比喻成約飯,這世界上大概也隻有霍修厲一個人。
遲硯做不到他這麼輕鬆,但大概意思懂了,彆的都不重要,把話說明白就行。
霍修厲對學習不拿手,在這方麵可謂是行家一個,他看遲硯這幅沒把握的樣子,又給出了一個招:“你要是覺得誠意不夠,你就再送點東西,女孩子喜歡的那種,但也不要太浮誇,畢竟都是學生。你什麼時候跟她說?”
遲硯說:“今天中午。”
“我操?這麼急。”霍修厲沒想到他還挺速戰速決,擺擺手,“那你不用準備了,這半天時間買束花都不夠,你靠臉吃飯足夠了。”
“送什麼都行?”
“你不送都行。”
遲硯垂眸想了想,倏地靈光一現,問:“今天上午大課間後兩節什麼課來著?”
霍修厲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回答:“美術和地理,怎麼了?”
遲硯心裡有了主意,抬腿往教室走:“我不上了,還有你中午自己吃飯。”
霍修厲震了個大驚:“表個白而已,你至於翹課嗎?”
遲硯停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非常、至於。”
霍修厲不解:“你翹課乾嘛?孟行悠就在教室裡。”
遲硯心情陰轉晴,單手插兜往前走,帶著笑意拖長音回答:“買點東西先哄哄我同桌。”
霍修厲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臉:“……”
大哥。
說您是直男是我錯了。
*
趙海成帶著孟行悠直接去了辦公室,三兩句把事兒給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