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公府的馬車已經等在了門口。
等君令歡吃完了糕點,就有君懷琅的母親沈氏房中的丫鬟來,說快到了入宮的時辰。君懷琅領著君令歡到了府門前時,門口地小廝笑著說,國公爺和夫人已經在馬車上了。
小廝替他們放好腳凳,打起錦簾,君懷琅先將君令歡抱上了馬車,接著自己也進了車廂中。
“懷琅是同歡兒一起出來的?”見他進來,馬車中的沈氏笑道。
君懷琅抬起頭,就看見自己父親和母親正坐在車廂中。母親笑意盈盈的,父親君承遠仍是那副寡言少語的冷淡模樣,和他記憶中的父母重合在了一起。
三年了……他從二十一歲那年父親獲罪,父母雙亡,已有三年沒見過他們了。
他父親為官向來清廉,從不做貪汙結黨的事,前世卻莫名被扣上了一筆巨大的貪汙贓款,按律斬首了。
君懷琅知道,其中必有陰私。
前世他沒有發現的端倪……這一世一定會查清楚。
回過神來,君懷琅笑著對沈氏點了點頭:“孩兒方才去令歡那裡看了看。令歡養的小雀兒死了,方才正傷心呢。”
接著,他將目光轉向了坐在一旁的那個少年,衝他點了點頭,算作示意。
那少年是君恩澤,與君懷琅一般大,是他叔父的孩子。他叔父被貶到了嶺南,不舍得嫡子受苦,就將君恩澤寄養在了永寧公府。
前世君懷琅與君恩澤感情也頗為淡漠。君恩澤是宮中二皇子的伴讀,唯二皇子馬首是瞻,向來不搭理永寧公府的幾個孩子。
君懷琅忍不住在心裡輕輕嗤了一聲。
機關算儘地巴結二皇子,不過就是為了融入到皇子們的圈子中,圖個表麵的風光。但真到了改朝換代時,跟錯了皇子就是站錯了隊,自己追隨的皇子不但護不住他,他自己反而會被當做朋黨。
君恩澤自己拎不清,君懷琅也沒興趣與他多作言語。
那邊,君令歡一上車,就一頭紮進了君承遠的懷裡。君承遠向來嚴肅寡言,全家唯獨君令歡愛纏著他。
君承遠臉上難得露出笑模樣,將君令歡抱在了懷中,笨拙地抬手替她整理鬢發。
馬車晃晃悠悠地往皇城的方向行駛。
君懷琅沒注意到,角落裡的君恩澤,正悄無聲息地打量著他。
國公府規格的馬車,寬敞而華美,桌椅幾案鏨金嵌玉,一片錦繡膏粱。君懷琅坐在其間,眉目舒朗,卓然不似凡人。
一身大家子弟的高貴氣度,將旁人都比了下去,顯得自己像個擺在旁側的贗品,寄人籬下,自慚形穢。
君恩澤轉開了目光。
……有什麼了不起,二皇子說了,這種人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
——
馬車緩緩停在了皇宮西側的朱雀門前。
朱雀門前一片車馬粼粼,皆是來宮中赴宴的官員和勳貴。幾人下了車,便有人替他們將馬車趕下去,一個小黃門殷勤地跑過來,引著他們往辦宴的永樂殿去。
剛走進第二重宮門,君懷琅就聽見有人在叫他。
“懷琅!懷琅!”
君懷琅抬頭看去,就見前頭一群太監簇擁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小少年。那小少年的錦袍是織金的,脖頸上戴著個赤金項圈,掛著白玉鏨金長命鎖。
那是六皇子薛允煥。
他是皇後唯一的嫡子,小君懷琅一歲。皇後與沈氏是閨中好友,沈氏常常出入宮禁,君懷琅和薛允煥便從小一起玩到大。
皇後性子柔和,宮人硬是將薛允煥慣成了個小霸王,誰都不敢惹他。不過君懷琅倒是知道,這小子傻得很,一根筋,還尤其義氣。
前世君令歡進宮時,薛允煥指天發誓向他保證,一定將他妹妹保護好。可是不過一個月,君懷琅就聽到了他在宮中被薛晏殺死的消息。
……薛晏與他的恩怨賬,還真是算不過來。
片刻功夫,薛允煥便已經跑到他們麵前了。他笑嘻嘻地先對君承遠和沈氏拱了拱手,問了好,在他們二人忙不迭向他回禮時,又敏捷地伸手,一把揉亂了君令歡的丫髻。
“歡兒妹妹,想我了沒?”
君令歡的頭發被繁複的頭飾拽了一下,疼得哎呦了一聲,委屈得直癟嘴,伸手就要打他。
薛允煥一邊躲,一邊衝君懷琅齜牙笑。
“我都在這兒等你半天了!生怕錯過,我眼都快望穿了!”
君懷琅無奈地笑了笑,替君令歡整理好發髻,說道:“一會兒宴會上就見得到,何苦來這兒等我?”
“哎,宴會上見可就來不及啦!”薛允煥說。“我前些日子得了匹大宛馬,那可是天字第一號威風!我就等著帶你去瞧瞧呢!”
君懷琅本想拒絕,但對上他那亮晶晶的眼神,想到前世臨死都未見他一麵,還是心軟了。
薛允煥見他沒拒絕,立馬高興得眉飛色舞。他把君懷琅的袖子一拽,衝他父母打招呼道:“沈姨、國公爺,你們放心把懷琅交給我吧,我們去去就來!”
君承遠和沈氏自然無法反駁他的意思,隻好叮囑他們一路小心。
薛允煥拽著君懷琅走了。
宮中除帝後以外皆不可乘轎輦,他們隻得一路步行。禦馬廄頗為偏僻,兩人越往前走,周圍便越冷清。
皇城占地極廣,宮闕上萬間,許多偏僻的、無人居住的宮殿年久失修,近看頗有幾分蕭瑟。不過薛允煥一路嘰嘰喳喳地誇他的馬,倒也算熱鬨。
就在這時,他們斜前方的小路上傳來了一陣爭執的聲音。
“手裡拿的什麼?交出來讓我們哥幾個檢查檢查!”
“跟你說話呢,沒聽見嗎?”
聽著聲音,是幾個年輕太監。吵嚷聲中還夾雜著個小太監小聲討饒的聲音,隱約聽見他說什麼禦賜,什麼動不得,求幾人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