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允謖本就因著薛允泓那三記貫耳傻了眼, 這會兒聽到薛晏的問話,才勉強找回了心神。
他後知後覺地開始氣惱。
他原本覺得自己運氣已經夠好的了,怎麼沒想到老四的準頭更好!他還說是僥幸, 怎麼就僥幸地奪了自己的頭籌!
薛允謖一腔怒火,正好讓薛晏撞到了他的槍口上。
“哈,連怎麼投壺都不知道,你們燕地的人, 都是學著蠻子鼓舞取樂的嗎?”他拔高了幾分聲音, 譏諷道。
薛晏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他這句嘲諷,讓遠處主位上的清平帝聽見了。他聽到那片吵鬨,薛晏也遲遲不去, 便收了笑容,問道:“怎麼了?”
薛允謖譏誚地看了薛晏一眼, 徑直走上前去, 對著清平帝行禮道:“父皇,薛晏說他不懂投壺的規則!”
清平帝本就被他們母子煩得腦仁疼,這會兒更是反感他這幅好大喜功的模樣。什麼心思都藏不住, 喜怒都在臉上,還總愛在年節挑起事端。
太失皇家風度了。
如今聽他上趕著過來告狀,清平帝心中的厭惡更甚。
向來君王做久了,自己的喜怒便是天大的事。這人做的事正確與否,全看有沒有招這位陛下的不喜歡。
若從前, 清平帝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薛允謖做的錯事,就全不算錯事。可如果清平帝厭惡攢夠了,忽然較了真, 開始討厭他,那他從前做過的錯事,都要在今日一起清算。
“他第一年來長安,不懂也是情有可原。”清平帝在龍椅上挪了挪自己的坐姿,斜著一靠,淡淡道。“老六,你去教他,大過年的,隻當圖個彩頭。”
說完,他瞥向薛允謖,投出了一個警告的眼神。
薛允謖自然不會讀不懂他眼神裡的意思,頓時兜頭一盆冷水,將他的怒火澆滅了七七八八。
他今兒投壺,甭管是投中投不中,到頭來,不都是為了得皇上的心嗎?
如今不經未能得父皇的好感,反倒惹了父皇不悅,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閉上了嘴,安安靜靜地退到了一邊去。
不過,經由他這一嗓子,整個長春樓裡的人都知道薛晏不會投壺了。頓時,在座的妃嬪皇子們,侍立在側的太監宮女們,都把目光投到了薛晏身上。
一時間,四座一片寂靜。
薛允煥跟著薛晏一塊兒走到了投壺的位置上,旁邊的小太監捧來了箭,薛晏接過一支,看向遠處的那銅壺。
這大殿尤其寬闊,那壺在大約半射地之外。正對著他的,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薛晏抬眼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以他的臂力,投出箭去,一箭穿了那皇帝的喉,也不是做不到。
他心下頗為自然地起了這個念頭,就像旁人想起中午想吃什麼一樣尋常。
而在他旁邊,薛允煥還在喋喋不休地同他講規則。
“這箭若是投到了壺口之中,便算是中了,否則就是沒中。如果這箭穿過壺的兩耳而過,那便叫貫耳,所得的點數算作雙倍……”
薛晏抬起箭來,慢條斯理地比劃了一下。
倒是有六成可能。他心想。兩邊的侍衛,隻要沒有武功高強、能將他的箭攔下的,那他有七成一擊斃命的把握。
而此時在旁人看來,他不過是聽著薛允煥的介紹,比劃比劃要投壺罷了。
他倒是不怕在這兒同那皇帝玉石俱焚,隻是他還有旁的事要做,不僅要為燕王報仇,還要奪回燕地。
更何況,小孔雀在旁,總不能嚇到他。
這麼想著,薛晏眼睛裡露出了戲謔的笑容,將箭收了回去。
而旁邊的薛允煥,分毫沒注意到薛晏方才的殺機隱現。
“……這貫耳已是極難了,那倚竿,你就彆考慮了。你隻管照著壺口投,隻要投進去一箭,都算你天賦異稟。”薛允煥一心一意地介紹完了規則,就看上的薛晏。
薛晏瞥了他一眼。
哦,倒是沒認真聽這個。
他光聽剛才薛允泓投了三個貫耳,那個報成績的小太監一次比一次激動,旁的人也越來越驚訝,想必算是挺厲害的。
他剛才說的什麼,倚竿?
“你再說一次,倚竿是什麼樣的?”薛晏淡淡問道。
薛允煥一愣。
好家夥,剛才在席間不聽我說話便罷了,這會兒到了禦前,還不聽我說話?我說話是有多難聽?
薛允煥咬牙切齒,重複了一遍。
“倚竿就是那箭中壺口後,並不落底,斜著倚靠在壺口上。”
薛晏哦了一聲。
“這個你還是彆試……”
薛允煥話還沒出口,就見薛晏拿起手中的箭,向前一擲,箭就飛了出去。
“你……!”薛允煥覺得,這人真能輕描淡寫將自己氣死。
接著就聽當啷一聲,靠近銅壺的座位上的幾個妃嬪,發出了小聲的驚呼。
薛允煥看去,就見那支箭穩穩當當地掛在壺口上,斜倚著,箭尖抵在壺頸上。
……就投出了一個倚竿?
接著,他聽見薛晏在旁邊淡聲問道:“是這樣嗎?”
薛允煥心裡幾乎要瘋了。
是這樣,可不就是這樣嗎!這人怎麼說投中就投中,難不成方才什麼“不會”、“沒投過”,壓根就是裝的?
薛允煥傻了眼,半天沒出聲,直到薛晏又問了一遍,他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