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懷琅隻道薛晏會到府上來, 卻沒想到這麼快。
他第二日一早稟明了父親,便安排了人去對麵的院落打掃整理。他向來不精通這些雜事,不曉得該做哪些,去那院落裡逛了一圈, 發現無從下手, 便將此事安排給了拂衣。
而他自己得了閒, 便抽空往臨江書院去了一趟, 在堤壩前轉了一圈。
正如沈流風所說的,那堤壩修建得頗為堅固,且依河道走向而建,還開了灌溉良田的出口, 使得平日裡江水有處可疏, 可見沈知府是花了大心思的。
故而今年即便雨水豐沛, 河麵也在安全的範圍之內, 並未漫上堤岸。
轉了一圈,君懷琅心裡埋下了幾分疑惑, 總覺這河堤決口之中有些蹊蹺。
臨到了中午,君懷琅回了府。
他原是想回去看看, 拂衣將對麵的院落收拾得如何了, 可一到巡撫府的門口, 他便被那副熱鬨的景象驚到了。
家丁們抬著大大小小的箱籠,在府門前進進出出。站在門口指揮著他們抬東西的,正是進寶。
君懷琅連忙上前。
“進寶公公?”他驚訝道。
進寶雖說如今已然是叱吒風雲的廣陵王身前頭一號紅人,但哪裡敢當君懷琅一句“公公”?
他連忙躬身對君懷琅行禮,笑得見牙不見眼得喜慶:“世子殿下。王爺今日下的船,這會兒正跟各位大人吃酒呢。”
君懷琅頗為詫異:“那公公沒隨殿下一起?”
進寶心道,有個段十四呢, 他在不在也沒關係,反正沒人動得了他主子一根毫毛。
他笑眯眯地道:“宴席上不必奴才伺候,奴才便自作主張,提前將王爺的行禮搬下來了,教王爺今日就能在府中下榻。”
進寶自然不敢自作這種主張,但總也不能讓他說,自家主子上趕著要往世子殿下家裡住,在船上多住一天都要發脾氣吧?
那位爺發脾氣,那可是伏屍百萬、流血漂櫓的場麵,進寶可擔不起。
君懷琅不解:“怎麼趕得這般急?”
畢竟君懷琅也是從長安坐船來的,知道來回搬遷有多麻煩。日常所用的物件需得歸置,頭兩天自然是住不安穩的,他們當初就在船上滯留了兩日,才全搬完。
進寶早就想好了說辭,聞言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
“殿下有所不知,主子多在船上住一日,就多受一日的罪。”他說。
果然,君懷琅立馬問道:“這是為何?”
進寶說:“也不知為何,主子坐船就會頭暈。前兩日趕路又急,便更嚴重了。昨夜又在船上住了一夜,主子今早頭疼得早膳都沒吃幾口。”
他自然言過其實了。薛晏雖說暈船,但一則他們的船體積大,就穩當很多,二則他症狀極輕,即便前兩日趕路讓他有些不適,昨兒個睡一夜,也就全好了。
畢竟他主子那副金剛不壞之軀,小小的暈船算得上什麼?
但果不其然,他看見了世子殿下麵上露出的擔憂神色。
“這般嚴重?”君懷琅問道。
他是知道有人坐船會眩暈的。去年他們南下時,跟著的下人們就有暈船的。嚴重些的那個,一路高燒不退,上吐下瀉,待到了金陵,命都險些去了半條。
他忽而想起昨天夜裡薛晏不善的神色。
原來不是心情不好,是身體不舒服啊……
他知道薛晏慣會隱忍,之前在宮裡就是這樣。無論有多大的難處和痛苦,即便才受了刑,也能一聲不響地自己去挑水呢。
他自然不會讓自己的不適顯露出來的。
進寶在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果然,世子殿下麵上露出了幾分憂慮,眉心也凝起來了。他那副清朗俊絕的好相貌,一露出這般愁容,便如玉山將崩,揪得旁人也打心眼裡跟著心疼他。
難怪那閻王對人家起那般亂七八糟的心思……進寶腹誹道。
片刻後,君懷琅道:“我知道了。你們這兒可還差什麼物件?拂衣在金陵城熟悉些,缺什麼要緊的,就遣他去買。”
進寶連忙應了下來。
君懷琅衝他點了點頭,便先行進了府門。
進寶看向他的背影,不由得歎了口氣。
主子,奴才也隻能幫您到這兒了。
——
薛晏雖說早就不暈船了,但他酒量極差。
這事兒即便是在京中,也少有人知。畢竟他身為皇上頗為偏愛的皇子,又是個冷麵閻羅,平日裡應酬交際,他肯去就是給麵子,誰敢勸他的酒啊?
但是到了江南,就不一樣了。
沈知府是出了名的長袖善舞,不光實務做得好,在同僚中也極其吃得開。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金陵這般好的地界,將位置坐得這麼穩。
江南這片地,不光百姓富庶、遍地才子,還是個遊樂賞玩的好去處。
每有京官南下巡視,除去正經的官務須得辦完,總也需留出些功夫在此遊玩幾日,也不枉南來走一遭。這接待官員的事,是官場上自然而然的人情往來,自然需要當地的地方官員做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