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懷琅起身就往外走, 沈流風匆匆給他塞了把傘。
君懷琅將傘撐起,便徑直往外走去。教室中的書生先生們紛紛跟出來,站在廊下往外望。
臨江書院的院長也跟在他旁側。
君懷琅的身份, 院長是知道的。這一年下來, 他不僅書讀得極為優秀, 還常去衙門中做事, 院長對他的能力也頗為清楚。
“是哪裡不對?”他問君懷琅道。
君懷琅看了他一眼, 就見院長滿頭白發都被淋了個透。
他腳步沒停,卻是將傘遞給了院長。
沒給院長推辭的機會, 君懷琅便收回手道:“還不確定, 需去看一看。”
書院平日裡上課時, 門都是從內上了栓的。這會兒, 書院中的幾個護院都忐忑地候在門口,門外人聲鼎沸,還沒走近,就能聽見拍門的聲音。
“放我們進去躲躲雨吧!”外頭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喊道。
書院院長向來是個做學問的, 沒做過什麼大官, 心地又軟。聽到外頭雨中的喊聲, 他有些遲疑地看向君懷琅。
“……總不能真將百姓拒之門外。”他頓了頓, 還是堅定地說道。“讀書人向來以天地立心, 以生命立命, 這院中如今都是書生秀才, 日後是要做官的。若如今給他們開了這個頭, 怕是書還沒教好, 人便教歪了。”
君懷琅看向他:“這個學生知道。”
說著,他們二人已經走到了書院門口。君懷琅指了指旁側的護院,讓他將梯/子取來, 側目對院長說道:“學生隻是想確認,外頭的人是不是百姓。”
院長一頓,就聽君懷琅問道:“先生,若有歹人佯作百姓的模樣,那做官的,還能做千篇一律的主嗎?”
大雨滂沱,他神情淡然而堅定,如雨中一株屹立不倒的青鬆。
院長頓了頓,接著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
兩人說話之間,護院已然將梯/子搬來了。
臨江書院中向來都是先生和書生,外頭來往的又隻有百姓,金陵太平,故而也不會專門請人看家護院。
書院中的幾個護院,都是院長仁善,尋來城中稍有殘疾的中年人,和十幾歲失怙的少年和孤兒,平日裡看管書院中的物件,順帶打掃,也沒做過旁的事。
臨江書院,向來連賊都不會來一個。
若外頭的人真是有備而來,那這滿院子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和年邁的教書先生,加上幾個少年老弱,根本沒有抵擋之力。
梯/子架在了牆邊。
君懷琅雖說不擅武,但畢竟從小學到大的,比起院中眾人,底子自然好了一大截。他不要人扶,乾淨利落地便順著梯/子登上了牆頭。
他在牆上一露頭,外頭的人頓時看見了。
“有人來了!”有個人大聲喊道。
頓時,院外的眾人都抬頭往君懷琅這兒看。
朦朧的雨幕中,可見外頭站了一群布衣百姓,這會兒正堆在書院門口。烏泱泱的一大群,將書院外堆得水泄不通。
後頭的院長顫巍巍地跟著爬上來。
他教了數十年的書,向來不食人間煙火。隔著雨,就見外頭的百姓們都擠在門口,大雨滂沱,連把傘都沒有地拍著門。
見到書院中有人來,那些人變本加厲。
“老爺,我們家的房子都被淹了,讓我們進來躲躲吧!”
“外頭江水還在漲呢,馬上就要淹來了,讓我們進去吧!”
“隻要給俺們個落腳的地方,不會打擾老爺們的!”
“我弟弟的腿被砸傷了,不能就這般等在雨裡啊!請老爺們行行好!”
書院中的書生此時也出來了不少,這會兒圍在梯/子周圍。聽到他們的話,書生們各個都露出了惻隱的神情,小聲議論起來。
“就放進來吧,教室裡寬闊,還是能容得下的。”
“是啊……這麼大的雨,他們都是逃命出來的……”
院長也動搖了:“這……”
君懷琅卻冷冷地看著下頭。
“院長細看。”他說。
院長皺眉往下看去。
“一則,他們來得這樣快,還全都是青壯年。為何不見他們帶家當行李,老弱婦孺?難道各個都沒有家人,無牽無掛嗎?”君懷琅說。
“再者,他們看上去各個衣衫破舊,一個穿著錦緞的都沒有。此處是金陵,本就富庶,城中被淹,跑出來的難道隻有窮苦人?”
說到這兒,君懷琅冷然道:“更何況,書院的院牆有屋簷,是可以避雨的。他們說著避雨,卻淋著雨一股腦地紮在門口,分明就是為了進來,避雨倒是其次了。”
說完,他抬眼看向院長。
果然,院長的神色變得凝重了起來。
“那這……如何是好?”他問道。
就在這時,君懷琅的梯/子動了動。
他低下頭去,就見是個書生,按著他的□□,懇求道:“能不能開門放他們進來?”
說著,他似是要哭,喉頭哽咽,雨水落了一臉。
“我從蘇南來金陵趕考,我母親同我一道來的,就住在城北。家裡出事,我母親定會來尋我,我怕這群人裡有她……”
說著,他忍不住哭泣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