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裡幾乎每個員工都識得她,看得出來江瑟在這裡應當是很受歡迎的病人。
岑明淑拿了本雜誌在一邊沙發坐下,挑眉看了岑禮一眼,不耐煩地說:“給我收起你那張臉,你爸媽還沒死呢,不需要那麼早擺出那副表情。”
岑禮沉默,在岑明淑準備翻開雜誌時,突兀地問了句:“瑟瑟沒好這件事,小姑姑您為什麼不和我說?”
岑明淑不和岑明宏、季雲意說,他能理解。
可他呢,為什麼連他也要瞞著?
岑明淑從雜誌裡抬起眼,看著岑禮冷淡道:“因為當年那件事,瑟瑟從來沒有原諒過你們,包括你,阿禮。昨晚我同小喻去醫院找瑟瑟時,你還記得你在哪兒嗎?你留在了岑家,你一直留在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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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治療室出來,岑禮已經沒了人影。
“哥哥呢?”
“有急事走了,不用管他。”岑明淑闔起雜誌,起身打量了江瑟一眼,“感覺怎麼樣?”
“挺好。”江瑟麵不改色地說,“有種從心裡搬走一塊小石子的鬆快感。”
“Gina怎麼說?”
“跟從前一樣,讓我繼續吃藥,明天的治療結束後,保持一個月過來兩次的頻率。”
岑明淑懸著的心稍稍落了些,她看著江瑟認真道:“你要回去桐城,小姑姑不攔你,但你答應我,該治的病好好治。如果回來北城不方便,我讓Gina給你推薦個桐城當地的醫生。”
江瑟應得十分乖順:“我還是儘量抽空回來吧,我喜歡跟Dr.Gina聊天。”
出診所時,接連下了大半月的雪難得一停,湛藍天空沒有一絲雜質,乾淨透徹得就像一塊暈著藍色染料的玻璃。
江瑟望著斜入車窗潑了她一手的陽光,忽然心血來潮地問:“小姑姑,那種沒有結果的戀愛真值得來一場嗎?”
岑明淑每一段戀愛都沒有開花結果,但這不妨礙她享受每一段戀情。
她拿出墨鏡戴上,十分灑脫道:“能讓你覺得爽覺得開心就來,不能就不來。我們來這世間一趟,是為了享受快樂,不是讓自己困在一個牢籠裡進退不得。”
江瑟聞言不置可否地嗯了聲,將目光瞥向窗外。
爽麼?
倒是挺爽的。
岑明淑從中控台翻出副墨鏡拋給江瑟,又補了一句:“唯一一個忠告,彆去碰那些一動情就要不死不休糾纏一輩子的癡情種,最好是緣分儘了能好聚好散的。”
癡情種?
江瑟想起陸懷硯那雙薄涼的眼,失笑一聲:“放心,我不會碰那樣的人。”
岑明淑睨她一眼,沒再說什麼。
她也就在看病這事兒上會管江瑟,旁的事從來不插手。
兩人在酒店吃完晚飯才回去公寓,夜裡江瑟洗完澡便坐在床頭看莫既沉發來的資料。
她盯著屏幕上那瓶玫瑰冰糖,指尖長按,將這圖片轉發給一個沒有署名的號碼。
對話框裡,圖片上頭最新的一條信息便是關於錦繡巷三十八號的那條。
江瑟低頭在對話框裡緩緩輸入新消息:【北城老字號的手工玫瑰冰糖,查查過往半年的交易記錄。】
消息發送成功後,她將手機撂一邊,閉上眼假寐,想起什麼,又驀地睜開眼,拉開床頭櫃拿出部平板,打開她的股票賬戶。
那天看完胡家、張家以及穀家那幾個二世祖的監控視頻,陸懷硯同她說:“為什麼要等以後?不必等以後。”
最近這三家公司或許會有不小的動蕩。
商人習性,該分一杯羹的時候實在不必矯情。
江瑟眼都不眨地將賬戶上的所有資金買入一大筆看跌的期權。
剛操作好……,枕頭旁邊的手機驀地一震,進入了一條微信。
陸懷硯:【時間。】
江瑟盯著那條微信看了兩秒。
幾個月前,他們在桐城的交集便是從一條類似的短信開始。
她撿起手機,慢吞吞回他:【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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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的是九點,但第二天晚上,江瑟依舊提早了二十分鐘下樓。
像是早已摸透了她這習慣,她出來時一眼便看見了陸懷硯的車。
黑色轎車打著雙閃靠邊停著,他穿著件黑色的大衣靠在車頭看手機,高大頎長的身影被昏黃燈色照亮。
覺察到她這頭的動靜,男人從手機裡抬起眼,偏頭朝她看來,目光穩穩落她臉上,等她走近了,便抬了下手裡的手機,說:“想給你發信,但又想知道你這次會提早多久來。”
江瑟:“你來多久了?”
“沒多久,”他低眸看著江瑟的左手,“手上的傷怎麼樣?”
江瑟如實說:“馬上結痂了,有點癢。”
陸懷硯視線往上抬,看著她說:“癢也得忍著。”
手機放回兜裡,他直起身拉開了副駕上的車門,從座位上拎出個封得嚴絲合縫的官皮箱,遞了過去,“昨天說的能讓你睡得好的玩意兒。”
男人的手遞過來時帶起一陣暖而鬱馥的香氣,江瑟不用打開箱子都知道是什麼東西。
她接過沉甸甸的官皮箱,看著陸懷硯問:“你們陸家的沉香不都是陸爺爺的寶貝嗎?”
陸家的沉香用料昂貴且稀缺,雖然每年都會做新香,但上了年頭的老沉香是一年年見少,陸老爺子寶貝得很,等閒不外送。
江瑟對這香氣沉迷過,自然識貨,知道陸懷硯送來的香餅都是老沉香,也唯有老沉香才會隔著官皮箱都能聞到香味。
陸懷硯笑了笑,不甚在意道:“祖父每年都會從指縫裡舍下幾匣給我,我用不完。”
江瑟抬起眼皮看了看他。
醫院裡一個小小的動作,便叫他看出了她對這沉香的特殊情感,甚至覺察出這香氣在某種程度能給她帶來慰藉。
這男人太敏銳了,從來就不是一個可以隨意糊弄的人。
夜裡雖然起了雪,但比起前些時候要小許多,星星點點飄在昏黃的燈色裡,像春天裡墜落的絨花。
陸懷硯對上江瑟的視線,很輕地笑了聲:“不想要?”
江瑟說:“要。”
陸懷硯看她片刻,下頜往她手裡的官皮箱點了下,說:“裡麵有一張名片,是在桐城專門給我辦事的人,遇到棘手的事兒需要人幫忙就找他。”
說完又朝她身後的公寓樓看了看,“回去吧,雪下大了。”
江瑟“嗯”了聲:“你什麼時候會去桐城?”
似是有些意外她會主動問起他行程,陸懷硯抬了下眉梢,看她的目光深了些:“祖父前些時間染了風寒,等他好了,我就會過去。”
“陸爺爺的病嚴重嗎?”
“小毛病,在電話裡罵起我來依舊中氣十足,每天還能準點到陸氏開早會。”
江瑟彎唇笑笑:“祝陸爺爺早日康複。”
頓了頓,又說:“晚安。”
陸懷硯垂眼看著她,回了聲“晚安”,等江瑟的身影消失在公寓大堂的電梯間,方拉開車門,起車離去。
回到公寓,江瑟打開官皮箱,取了一個香盒出來,放鼻尖輕嗅了下。
陸懷硯連點香的香爐都給她備好了,巴掌大一個,很精致。
江瑟並沒有點香,將香盒放入原位,她拿出裡頭的名片,麵色平靜地將官皮箱鎖入櫃子裡。
她沒打算用這香,已經戒掉的東西,她不會再去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