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呼吸很明顯停頓了一下, 以至於江瑟清楚聽見了那些如流水般悅耳的鋼琴聲。
“你在參加宴會?”
陸懷硯說不是,平淡的語調裡聽不出什麼情緒:“昨晚關家來了人給祖父拜年,我現在同關紹廷在外頭吃飯, 就在你以前去過的旋轉餐廳。”
昨晚來的關家人裡,除了關紹廷, 關紹廷的大哥關紹崇和關嘉頤也來了。
陸家在老宅設了宴招待他們,還邀了不少北城的名流赴宴, 宴席開到半夜才收鑼罷鼓。
今天中午這頓飯, 陸懷硯倒隻跟關紹廷吃。
在英國的那幾日,關紹廷儘心儘力給他牽線,用的是關家的人脈替陸氏在歐洲市場鋪路。偏他走得匆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陸氏和關家這兩個名門望族,因著一南一北的地域之差,本是交情泛泛,還是因為陸懷硯與關紹廷的私交才漸漸多了來往。
兩家都是野心勃勃的家族, 作為關家未來掌舵人, 關紹崇備年禮北上陸家, 自然不單純是為了探訪陸老爺子。
關家替陸氏在歐洲牽線,陸氏同樣也為關家在北城搭橋, 關紹崇來北城是為了兩家日後的合作。
江瑟知道陸懷硯與關紹廷私交不錯,也沒想打攪他們相聚,聞言便回道:“那我掛了。”
陸懷硯卻淡淡笑一聲, 意味不明道:“你急什麼?我有說我趕時間麼?還是你急著回去同傅韞吃飯?”
“……”
他這不陰不陽的語氣叫江瑟莫名聽出了點醋味兒。
也不準備掛電話了, 不緊不慢地回他:“我們吃完了。”
“吃完了?”陸懷硯又笑了一笑, 問她,“接下來你們準備做什麼?”
“請他喝杯酒吧。”
“然後呢?”
然後?
還能有什麼然後,自然是傅韞回滬城, 她回家。
江瑟老神在在地問他:“還沒想好,你有什麼推薦的項目麼?”
“……”
見他不說話,江瑟彎了下唇角,說:“你是不是在吃傅韞的醋?”
連喜歡一個人都要藏頭縮尾的人,陸懷硯當然沒真放心上。
他同傅韞本就沒什麼交情。
傅韞被傅老爺子找回來時,他還在英國讀書。也就在暑假回國時會偶爾在場子裡聽見彆人提他一兩嘴。
那一兩嘴自然不是什麼好話。
傅韞那會壓根兒融不入這個圈子。一個天生帶了原罪的私生子,不管在哪都是不怎麼受人待見的存在。
岑禮他們看不慣傅雋,更瞧不上傅韞。平日遇見傅雋還能皮笑肉不笑地虛與委蛇兩句,遇見傅韞卻是連話都不願得搭。
若不是後來傅韞同江瑟訂婚,岑禮同郭頌不可能接納傅韞進入他們那個圈子。
陸懷硯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淡淡笑一聲便道:“成,你先去和他喝酒,我回去再同你算賬。”
“……你要同我算什麼賬?”
陸懷硯說:“真要我在電話裡說?”
江瑟直接便掛了他電話,進去時麵上的笑意還未散去。
她的五官天生便帶了冷感,尤其是眉眼,笑起來時,便有種春雪初融的美感,很拿人。
傅韞放下手機,凝眸看她兩秒,笑問:“發生了什麼令你開心的事了?”
就他們目前的關係,說什麼都是交淺言深。
江瑟望了眼窗外的靛藍天空,輕描淡寫地將這個話題帶過去:“今天天氣不錯,我挺喜歡桐城的春天。”
傅韞順著望向窗外,附和道:“的確很好。”
江瑟轉過頭,望著他麵前已經空了的裝甜羹的碗,“你吃好了嗎?”
傅韞輕輕頷首,笑道:“吃好了,剛本來想去結賬,但老板不讓,說你提前交待了你要請客。”
江瑟笑笑:“老板是我爸爸的朋友,我喊他一聲叔。”
江川講義氣,人也熱心,在富春街這片兒還挺受歡迎。
江瑟回來桐城後,一下子多了不少叔叔嬸嬸,這些老街坊對她十分關照,吃飯打折,喝奶茶送奶蓋和果乾,幫她攔住一個賬單自然不在話下。
結完賬,她抬手看腕表,“走吧,我爸媽應該到酒吧了。”
兩人出了餐館便往“忘川”走,傅韞打量著四周,“這裡最熱鬨的便是這條酒吧街了吧,那你同你家人是住在這酒吧街附近?”
“嗯。”江瑟指了指富春街後麵的老住宅區,說,“我們住那兒。”
傅韞目光往她指的地方頓了頓,隨即淡淡收回目光,狀似無意地問:“以後有什麼打算?準備一直留在桐城?”
江瑟慢慢踩上石拱橋的石階,語調輕淡道:“嗯,最近都會留在這裡。”
酒吧已經開了門,江川與餘詩英正在吧台裡擺酒壇。
這會酒吧還未正式營業,裡麵就他們兩人,江瑟給他們介紹傅韞時,隻說這是她在北城的朋友。
餘詩英與江川好客,親自給傅韞調了杯店裡的招牌酒,叫醉生夢死,也叫孟婆湯。
這酒十分烈,傅韞不喜太烈的酒,但喝下第一口時卻露出點驚豔的神色,說要再來一杯。他說話的腔調很儒雅斯文,沒什麼架子,餘詩英對他印象不錯,等他一杯喝完便又給他調了第二杯。
第二杯酒喝到一半,傅韞的手機響了。
是朱茗璃的來電。
傅韞抬眸看向江瑟,見她側著頭同江川說話,沒注意到他這邊的動靜便摁滅手機,反扣在桌麵。
手機再度響起時,第二杯酒已經喝完。
傅韞放下酒杯,同餘詩英、江川禮貌地提出告辭,又對江瑟說:“不用送我了,叨擾了你半天,你在這好好陪叔叔阿姨。”
兩人就在酒吧門口道彆,傅韞深深看了江瑟一眼,眉眼溫和地同她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