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彌漫,少了光,整個天地像是一張潑了墨的宣紙,深深淺淺的墨汁在紙上蜿蜒流淌,那一團團淒淒樹影大抵是最濃的一筆墨。
張玥望著被風吹得張牙舞爪的樹影子,說:“要不是有人陪我來,我肯定不敢來這裡看日出。”
江瑟聞言便側了側眸,問她:“你怕黑?”
張玥點頭:“怕,也怕一個人待在黑暗裡。”
“我也怕過那種沒有光的巷子,後來我帶著把折疊刀和手電筒一個人走過許多次這種小巷子後便不怕了。”江瑟戴著手套的手一拍大衣的口袋,說,“我這裡時刻放著一把刀。”
張玥好奇道:“我能看看那把刀嗎?”
江瑟把刀遞給張玥:“鎖扣在握柄這裡,小心些,被彆刀鋒傷到了。”
折疊刀是專門定製的,隻有大半個巴掌長,異常鋒利。
張玥來來回回摩挲著刀身,聽見江瑟問她:“你握著這把刀再看山底下的樹影,還會跟剛剛一樣害怕嗎?”
便握著刀,壯著膽子往山下看,須臾,她輕輕笑了笑,說:“好像……沒那麼怕了。”
江瑟笑道:“等太陽一出來,山裡的樹影隻會讓你感覺到蓬勃的生氣,而不是害怕。”
兩人說話間,紅豔豔的朝陽已經撕開夜幕,在遠處的山麓露出一線金芒。
她們朝東望去,靜靜地看著晨曦一縷縷填滿天地,濃霧淡去,沉睡了一夜的山脈像拂開麵紗的美人,慷慨地朝她們露出那張充滿朝氣的美人麵。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玥忽然道:“江小姐,過幾天我就把房子還給你。”
江瑟看她一眼,點了點頭,說:“好。”
“我還有一筆這幾年攢下存款——”
“那是你自己掙的錢,不必給我。”江瑟搖了下頭,“房子你先住著,等我想好要怎麼處理了你再搬出來。”
說完房子的事,江瑟又問她:“我正在查趙誌成的過去,我說的是他出現在榕城之前的過往,你想知道嗎?”
張玥默了默,說:“不想,他在我這永遠是阿誠。”
似是怕這話會引起江瑟的誤會,她停頓片刻後便又道:“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就像你說的,再美好的愛情都不能用來美化犯罪,他對你做的事不值得原諒。”
“你說得對,我沒準備原諒他。”江瑟淡淡笑了一笑,岔開了這個話題,“趙誌成離開江城時同你說不管任何人找你,你都要說不識得他。你還記得他當時說這話的語氣麼?”
“語氣?”張玥愣神,幾秒的沉默後,她不確定道,“我當時狀態不好,他話沒說完我便已經慌了神。後來再回想,他那時應當是有些害怕。”
“害怕?”
“嗯,他一遍又一遍地教我怎麼用現金搭乘大巴來桐城,還反複叮囑我不要同彆人說我要回桐城,他似乎很害怕會有人找到我。”張玥說著便看向江瑟,“江小姐你出現在旗袍店時,我便在想,阿誠害怕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他害怕的人不是我,是當初幫他殺人的人。”江瑟目光瞥向張玥手裡的折疊刀,“這把刀你敢用嗎?敢的話我留給你,我家裡還有。”
張玥沒想到她竟然要給她刀,下意識便看向手裡的刀。
很鋒利的一把刀。
她抬頭看著江瑟,笑說:“自然是敢,雖然做旗袍用的剪子也挺鋒利,但沒這刀好。”
江瑟頷一頷首:“刀給我。”
她戴的手套是餘詩英給她買的絨手套,用指腹上的柔軟麵料擦走她留在刀上的痕跡,江瑟將刀遞還給張玥,說:“以後它就是你的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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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張玥送回去後,時間還不到九點。
陸懷硯去港城的航班是十點,他現在不管去哪兒都要同她報備一聲,到這會還沒給她發信,料想是還沒到機場。
江瑟看了眼手機,一打方向盤便往機場開去。
到機場時已經九點三十,陸懷硯十分鐘前剛給她發信說他在機場候機。
江瑟摸出手機給他打電話:“你登機了嗎?還在沒在貴賓室?”
電話的另一頭,男人推著登機箱的腳步一緩。
她那邊的背景音同他的一樣。
他眸光動了動:“你在機場?”
“嗯。”
“在哪兒?”陸懷硯唇角慢慢噙上點笑意,“我出去找你。”
將登機箱交給身旁的助理,他快步走出貴賓室,目光越過烏壓壓的人群,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液晶屏前的姑娘。
“回頭,我在你身後。”他笑道,一邊說一邊朝她走,“大小姐是專程過來給我送機的?”
男人低沉含笑的聲音同時從手機和身後傳來。
江瑟轉過身,掛斷電話,對他說:“忘了給你拍張日出的照片。”
“所以就過來給我送機了?”陸懷硯將手機放回兜裡,上前牽住她手,“知道接到你電話時我是什麼感覺麼?”
“什麼感覺?”
他捏她手指,睨她一眼:“我差點以為今天的太陽從西邊出來。”
“……”
走沒兩步,陸懷硯又問:“公寓裡的麵包你沒動,是不是還沒吃早餐?”
“嗯,忘了。”
那麵包是他昨天讓君越的大廚做好送過來的,好幾種口味給她選,就是怕她空著肚子去爬山。
結果這姑娘竟然給忘了,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陸懷硯好氣又好笑地看她一眼:“這麼喜歡看日出?連早飯都能忘了吃。”
他領著她往餐飲區走,江瑟扯了下被他扣得緊緊的手,說:“陸懷硯,你再不登機就要錯過航班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他將她手扣得很緊,側眸睇著她,“看不出來我很高興麼?航班錯過就錯過了,往後延一延便是。現在天大的事,都沒有陪我們大小姐吃早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