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揚起頭,感覺到雪花從臉上掃過的細碎冰感,感覺血液裡似乎有什麼在迅速扶蘇,在速度的衝刷下,慢慢睜開眼睛。
重新固定後的冰刀在冰麵滑行,仿佛成了秦雙身體的一部分,遊刃有餘地繞過凸起的地麵,身體微微傾斜。
快速穿行中,手扶著湖邊的枯木急速轉彎,老乾虯枝,顫抖著將掛在上麵的枯葉撲簌簌抖落,被秦雙滑行的風帶得打了個旋兒,才緩緩落在冰麵。
秦雙的身體牽拉成漂亮的弧度,強大的腿部力量,就算是重心偏移也能遊刃有餘地完成。
她直起身,吐出一口氣,遇冷就迅速結成團霧。
被撞散。
然後遠遠甩在身後。
天然冰麵沒有經過打磨,冰麵其實並不平整,和滑冰場乾冰製成的冰麵有著天壤之彆,滑行的難度更大,還是時不時避開隨時可能出現的障礙物。
但秦雙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減慢。
月光下,一個身影靈動地在湖麵滑行。
對於陌生的地勢,她剛開始還有些生疏,但是很快就熟練起來。
側彎繞過幾塊凸起的冰塊,烏黑的發絲在空中飛揚,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她回頭看著身後不斷遠去的景色,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腎上腺素刺激下的激情和喜悅,迅速攀上眉眼。
她不是在滑冰,而是真正與這個世界融為一體,唯有極致的速度,才能吐露心裡的暢快。
滑過湖麵足足五公裡的長度,這是對耐力和技巧的雙重考驗。
就算是秦雙,當滑到後麵的時候,已經開始氣喘籲籲,嘴邊的呼吸凝成一團團白霧。
汗水順著額頭滾落,掉在衣服上,將衣領染濕。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將流進眼眶的汗水壓出,終於隱約看見了對岸的燈光。
陳家應該就是靠左的位置。
一邊想著,再次加快速度靠過去。
陳家在整個曉嵐村算得上小康,是首先在家裡安裝電腦的幾戶人家之一,兒子陳豪又愛玩,所以經常有不少同村的年輕人聚集在他家玩鬨。
秦雙還在門外,就能聽見裡麵傳來的喧鬨聲。
她脫鞋冰鞋快步走過去敲門。
“幫我叫一下我哥。”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女孩,染著一頭十分蓬鬆的金色頭發,嘴巴一開一合,嚼口香糖的動作誇張得讓人總覺得是在嚼輪胎。
她看見秦雙,翻了個白眼,指了指二樓的方向。
“在上麵呢。”
“謝謝。”
秦雙快步朝裡麵走去,路過客廳時,見陳豪和幾個殺馬特發型的年輕人正在一起打牌,嘴裡叼著煙,整個房間裡烏煙瘴氣的。
這麼一看,她突然覺得馮劭順眼多了。
至少沒有吸煙,也沒有把自己的頭發染成雞尾巴。
剛要上樓,剛才給她開門的那個女生道:
“對了,叫你哥下來鬥地主,一整天窩在上麵乾什麼呢?來了也不玩。”
抱怨一聲,加入了打撲克的陣營。
秦雙有些驚訝。
難道平時馮劭過來這兒的時候,都沒在玩遊戲?
他可是幾乎天天都過來啊。
一邊想著,她迅速上樓,推開其中一個房間的門,迎麵看見馮劭坐在窗邊,桌上放著一本書。
秦雙仔細一看,竟然是一本數學課本。
而他則手裡拿著一支筆,轉頭看著窗外的方向正在發呆。
馮家一家三口的五官如出一轍,都是一樣的粗狂豪邁,大概就是屬於女娃造人時,隨便甩泥點子甩出來的那一撥。
馮雙和孫雪梅的五官還稍微有一點柔和,而馮劭就徹底跟“英俊”這兩個絕緣了。
要是身上的毛發再多一點,說是大猩猩也不為過,一米九五的大個子,渾身肌肉虯結,聽說還把村裡的小孩嚇哭過。
但此時他看著窗外的模樣,秦雙竟然能從中看出幾分溫柔。
“哥。”
她敲了兩下門,嚇得馮劭迅速回神,慌張地捧起書,佯裝正在學習。
可馬上想起自己到這兒是來“遊戲”的,又一把將課本丟開,皺著眉問:“你來這兒乾什麼?不是說今天我要在這兒打遊戲,不回去吃飯了嗎?”
秦雙沒有拆穿他的謊言,從衣服裡把那張表格拿出來。
“剛才村長送過來的,說今天是最後的期限,必須用電腦在網上填寫核對。”
一看見表頭上那幾個大字,馮劭臉色頓時一變,抬手,又落下,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接過來。
報名成人高考的事,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一直都是自己偷偷進行。
連去圖書館看書都偷偷摸摸,怕被人知道,到時候會笑話他一個混混,竟然還妄想參加高考。
要是接了,不就證明自己真的要報考了嗎?
秦雙看出他的猶豫,直接走過來把那張表格放在馮劭手裡。
“還有兩個多小時,再不去就來不及了,這兒應該有電腦吧?如果錯過,就要再等一年。”
聞言,馮劭一咬牙站起來。
“你去外麵等我,彆亂跑啊。”
說完,匆匆朝樓下跑去。
秦雙走到牆角,撿起地上那本書——高考數學基礎。
書已經被翻得有些爛了,翻開第一頁,上麵也不是馮劭的名字,估計是他從其他地方淘來的二手書。
把書放回桌上,秦雙轉頭往剛才馮劭發呆的方向看去,才發現陳家隔壁也住了一戶人。
曉嵐村的房屋建設得很密集,這兒到對麵不過兩米的距離,正好也對著一麵窗子。
窗戶玻璃上,有一道剪影。
一個女生正伏案寫字,高高的馬尾在低頭的時候垂下來,組成一幅漂亮的剪紙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