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三年, 再回到A市還是冬天。
秦雙和馮雙的事情說開之後，再加上馮雙現在的情況，兩家人商量之後, 決定一起過年。
正好回A市看看。
之前馮家的老宅已經賣了，隻能重新再找一個地方。
不過孫雪梅計劃著，想要把曉嵐村的屋子再買回來。
秦雙的腿傷雖然已經恢複, 卻還是不能參加比賽, 之前隻是上場慢慢滑了兩圈, 就感覺有些輕微的疼痛。
是萬萬不能再比賽了。
這樣的狀態, 秦雙在回A市之前, 和國家隊申請了退出, 正式離開了短道速滑隊。
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孫雪梅一直在掉眼淚，秦雙卻已經平靜下來。
她打算回A市慢慢休養，至少不能影響日常生活, 同時還要準備參加高考，孫雪梅聽說之後準備一起搬回來，就近照顧她。
馮劭對這個決定有些不解。
之前孫雪梅還跟他抱怨過好幾次, 說是宋媛夫妻和妹妹的關係太近了, 想要圖謀不軌，怎麼現在還讓兩家人一起過年？
宋媛還在工作，要過幾天才能回來，秦尚學第一時間來機場把他們接回家。
本來按照秦尚學的意思, 直接讓秦雙住在家裡就行。
她本來就是自己的女兒，理所應當和自己住在一起。
之前相認的時候，兩人分隔兩地，連見個麵的機會都沒有, 這次回A市，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可想到現在兩家人複雜的關係，便一直沒有開口。
沒想到，反而是孫雪梅先提出來了。
車開到一半，似乎也看出了秦尚學的想法，主動道：“給我們準備兩個房間就可以了，這幾天就讓馮雙住在你家吧，這樣方便些。”
馮劭一聽，皺著眉有些不解。
“媽，怎麼能讓妹妹住在彆人家？再說了，多不方便？”
“酒店不適合養身體，要是秦指導不介意的話，當然是住在家裡比較好。”孫雪梅解釋著，詢問秦尚學。“秦知道，你不介意吧？”
“ 不介意，不介意，那你們就先去酒店，我帶她回家，要是有事，你們都可以過來。”秦尚學立即道。
馮劭覺得有些不太合適，但一向十分小心的孫雪梅都答應了，也不好再說什麼。
車輛先將兩人送到訂好房間的酒店，才帶著秦雙回家。
自從上次和馮雙發生矛盾，離開之後，這麼多年，秦雙還是第一次回來。
“房間我都已經提前幫你收拾好了，和以前一樣，要進去看看嗎？”秦尚學有些激動地詢問。
剛開始知道真相的時候，確實有些不太適應，但經過這幾年的相處，早就已經習慣了，這些年來，他最期待的就是這天。
就是能帶著女兒回家。
“好啊。”
秦雙微微點頭，跟著她走進房間看了看。
幾年前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但還是能看出，是和自己小時候住的房間一樣。
馮雙的那些東西，估計都已經被收走了。
“你還有什麼需要的東西，爸爸再給你添。”秦尚學道。
“不用，這些就夠了。”
看著眼前的布置，秦雙思緒有些恍惚，收回視線，一回頭，卻見秦尚學正看著自己，眼睛有些發紅。
“爸，怎麼了？”
秦尚學這才回神，搖了搖頭。“沒事，就是覺得，你以後要是能一直住在這兒就好了。”
可現在的情況來看，就是因為不可能，他才心生感觸。
明明是自己的女兒，現在卻因為這無妄之災，變得一家分離，看不到團聚的希望。
本來他們也打算過，把秦雙過繼，或者收養過來，還是一家人。
這點，就算孫雪梅也同意了。
可她現在是“馮雙”，名義上說，她父母健在，還有一個哥哥，年齡也早就超過了十四歲，馮秦兩家非親非故，根本不符合收養和過繼的標準。
就算想做一家人，也不允許。
秦雙寬慰道：“我們現在不就住在一起了嗎？”
“說是這樣……”
秦尚學長長歎了一口氣。
過年前這幾天，秦尚學提早放了假，一直在家陪秦雙，似乎想要把之前缺失的都補回來。
孫雪梅和馮劭雖然住在酒店，但每天都會過來，一會兒給秦雙做飯，一會兒幫她複健。
飛雪俱樂部的學員知道秦雙出事後，紛紛過來探望。
此時的俱樂部經過這幾年的發展，比當初擴大了好幾倍，短道速滑組的學員人數也越來越多，成了國內培養選手的專業領頭羊。
老板和唐錢也特意來了兩趟，聽說她住在秦尚學家有些不解。
轉而又問起傷勢。
“真的不能再比賽了？”唐錢頗為可惜。
之前冬奧會事故發生的時候，他一直守在電視機前看著，心急如焚，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後來看到她被送進醫院，傳出的消息也不太好，更是又氣又急。
“早知道她是這樣的人，當初我就不該讓她進俱樂部的！”他怒氣衝衝，“坐兩年牢真是便宜她了！”
秦雙道：“醫生說，恢複好，不影響日常生活已經很不錯了，至少沒有落下殘疾。”
唐錢卻心裡不是滋味。
他是親眼看著秦雙一點點起來的，看著她一步步走到國家隊，參加冬奧會，在本該開啟事業巔峰的時候遇到這種事，怎麼甘心？
他暗暗咬牙，道：“你現在不在國家隊了？那就來飛雪俱樂部！我要你！”
“我現在已經不能比賽了，去俱樂部乾什麼？”
“我不管，就算你不能比賽，你也是俱樂部的選手！”
唐錢是個十足的商人，向來逐利，很少會做出這麼賠錢的打算。
秦雙知道他的打算，笑著道：“我雖然不能去參加比賽，但不是連自己都養不活了，難道要去俱樂部當個吉祥物？”
唐錢沒說話。
想說就算是吉祥物，他也掏錢養了。
但凡知道秦雙曆來比賽成績的人，誰不為她可惜？
隻是比賽中，向來隻有冠軍留名，再加上在這屆冬奧會之前，國內對短道速滑關注的人本來就很少，很多人壓根不知道還有秦雙這麼一個人。
就算是在比賽的後續報道中，大多數人也隻是為秦雙打抱不平，不知道她的天賦，不知道她的努力。
如今過去半年多了，網絡上，似乎再也沒有了相關報道。
自然，也沒有人再提起秦雙。
娛樂新聞一波又一波，恐怕已經沒幾個人記得這個名字了。
唐錢心痛，不甘。
房間中，氣氛幾乎快要凝結。
看見幾人心情很重，秦雙笑著詢問俱樂部老板：“冰雪城的生意怎麼樣？下次有時間的話，還讓我去幫忙發傳單嗎？我還真有點懷念呢。”
老板這才笑起來。
“現在人越來越多了，滑冰場擴建了兩倍，現在可沒有以前那麼擠了，你想什麼時候來都行，不過得傷徹底好了才行。”
氣氛活絡起來，秦雙離開A市太久，一問才知道，這幾年中，A市發展也不錯。
尤其是短道速滑。
這次冬奧會獲獎，自己給了所有人一劑強心針，再也不是以前的蕭條模樣了。
在秦家幾天，三天兩頭有人來探望，都是聽說她回來之後找來的。
秦尚學一心想讓她靜養，可一直沒有靜的那一刻，反倒是秦雙被按在家裡，一步不能出門。
待了一個星期，秦雙都會悶出病來了。
趁著秦尚學去俱樂部的時候，偷偷跑出門，下樓溜達。
走了沒一會兒，遠遠看見孫雪梅正在馬路對麵，裹著大衣正在等車。
連忙走過去。
“媽。”
孫雪梅一看見她，驚訝地睜大眼睛，連忙走過來，一臉擔心。
“你怎麼出來了？”
一邊說，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擔心她會著涼。
“在家裡憋久了，出來看看。”秦雙轉頭看了看，這個車站，以前她回曉嵐村的時候，都會在這兒等車。“媽，你這是要去哪兒？”
孫雪梅：“想回曉嵐村看看。如果你回到A市，我也準備搬回來，這麼多年，還是曉嵐村住得習慣。之前我已經打電話，和現在的住戶商量過了，那房子他們現在也空著，我們需要的話，可以租給我們。”
從回來開始，她就在計劃這件事了。
成天住酒店不是事兒，還是曉嵐村比較方便。
正說著，公交車剛好過來，秦雙跟著一同上去。
“那就去看看吧，我也好久沒有回去了。”
“你沒問題嗎？”
孫雪梅有些擔心。
“之前在北京的時候，醫生都已經說痊愈了，是你們太緊張了，沒問題的，走動走動還能幫助複健。”
兩人迅速上了車，坐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終於在曉嵐村停下。
時隔三年，曉嵐村看上去還是和以前一樣，幾乎沒有變化。
現在是上午，陽光還算溫暖。
村口的大樹下麵，有幾個老人一邊縫鞋墊，一邊曬太陽聊天，一眼看去都是眼熟的麵孔。
“你走慢一點，就當是散步了，不著急。”孫雪梅提醒地一聲，就怕她舊傷複發。
兩人慢悠悠往裡走。
不少人看見，似乎認出她們來，但一直沒有上前搭話。
一直走到湖邊，以前住的房子現在已經閒置了，聽說現在的住戶郊外開了個養殖場，一直住在那邊，很少回來了。
“這房子保護得也不錯，以後你住在秦家，我每天去看你，如果……如果你還願意認我這個媽的話。”孫雪梅道。
“咱們之前不是都已經說好了嗎？以後還是和以前一樣，我是宋媛和秦尚學的女兒，也是您的女兒。”
說完，拉過她的手，輕輕安撫。
孫雪梅緊緊拉著她的手。
掌心的厚繭還在，就算是秦雙在國家隊的時候，後期她雖然很少再去工作，但和飛雪俱樂部的合作一直沒有斷過。
不斷縫縫補補，編織新的作品送過去。
編製工作最傷眼睛和雙手，短短幾年，孫雪梅的視力明顯不好了，手上也有不少傷口。
之前住在這兒的住戶聽說他們要租，把鑰匙給了孫雪梅，打開門一看，裡麵看樣子已經很久沒人居住了，桌上落了一層灰，有些臟亂。
“收拾收拾的話，還能住。”孫雪梅一邊打量，一邊道。
兩人轉了一圈，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幾個人正在外麵鬼鬼祟祟，走來走去。
秦雙仔細望了望，一眼在裡麵看到一個十分眼熟的麵孔。
眉心微微一皺。
“媽，我們先回去吧。”
“哎，好。”
孫雪梅應了一聲，走出來剛關上門，門外的幾個人看見她，像是確認了什麼，快步走過來。
“呀，原來真的是你們啊，剛才還以為是我看錯了嗎？”
眼前的人滿臉笑容走過來，眼裡卻帶著幾分試探。
還是和記憶中差不多。
從以前開始，金淼媽媽說話就是這個語氣，看上去和以前也差不多，隻是微微發福了些。
孫雪梅看見她，心情也是有些複雜。
以前住在曉嵐村的時候，他們就相互記仇，後來離開的時候，更是不歡而散，現在時隔三年再見麵，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麵對。
“嗯，回來看看，要是這房子沒人住的話，打算搬回來住一陣。”她先示好地笑了笑。
都已經過去三年了，不想再結仇怨。
可金淼媽媽卻並沒有和解的打算，聽見她的回答，反而驚訝道：“北京混不下去了？”
說著，視線在秦雙身上轉了一圈，視線落在她受傷的右腳上。
“不會和新聞上說的一樣，以後都不能比賽了吧？”
現在孫雪梅最在意的就是秦雙的傷，她哪壺不開提哪壺，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誰知金淼媽媽像是根本沒看見，還在繼續道：“想當初你們離開曉嵐村的時候，是多麼風光啊，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現在才沒幾年，就灰溜溜回來了？該不會是因為不能比賽，被人趕出來的吧？”
孫雪梅登時怒從中來。
“我們回不回來，跟你有什麼關係？又不是住在你家！更何況，我女兒是為什麼受傷的，隻要那天看過直播，看過新聞的人都知道，你這樣落井下石，還是人嗎？！”
站在後麵的幾個村民也有些不讚同。
那段時間，不少報道都把秦雙稱作英雄。
曉嵐村當時也受到了采訪，雖然現在外麵已經沒了消息，但當時不少人都以此驕傲。
“對啊，金淼媽，之前記者來采訪的時候，你不是也去了嗎？現在說這些，不合適吧？”一個人忍不住開口。
“難道我說錯了嗎？當初她家多囂張，多得意，現在變成這樣，又不是我害的，沒準就是自己在外麵不好好練習，被反噬了！”金淼媽媽不滿地埋怨：“以後還不是要和我們一樣，種地乾活。”
說著，笑著走過來，對秦雙道：“我之前就說，看你的麵相，你這身材，就是一輩子種田的料。”
秦雙冷冷看著她。
當初她就對金淼的媽媽沒好感，現在也是一樣。
“就算我真的種田，靠自己的雙手吃飯，也不覺得羞恥，不像你，想離開這裡都沒機會。一個人心裡隻有嫉妒和落井下石，是走不長久的。”
這話像是瞬間戳中了她的痛腳，臉色變得扭曲起來，猛地衝過來。
“你以為自己多高貴？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比我們厲害多少！”
她似乎還想動手，被孫雪梅擋住，惡狠狠地看著她：“你要是敢動我女兒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拚了！”
金淼媽媽有些懼怕她，氣得大喊一聲，轉身離去。
除了她，村裡其他人聽說他們要搬回來，都紛紛表示歡迎。
秦雙有些擔心。
“要不你還是不要搬回曉嵐村了，在外麵找個住處，一樣方便。”
孫雪梅知道她在擔心什麼，笑著道：“我以前在這兒住了二十多年，還有什麼地方比這兒更熟悉？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很快，她就找這裡的住戶，簽了合約，租下這套房子。
收拾收拾，又搬了回來。
二月，宋媛回到A市。
一起度過春節。
“蘇教練之前一直忙著幫你找醫生，幫你和體育局調解，你卻丟下一封信走了，她很生氣，讓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去。”一見麵，宋媛便道。
“我現在這樣，還回去乾什麼？回到這裡，就不用再麻煩他們了。”
秦雙坐在曉嵐村馮家的小院裡。
自從搬回來之後，她經常過來，一麵是擔心孫雪梅被人欺負，一麵是因為馮劭不解她為什麼住在彆人家，有些不滿。
宋媛知道她心裡的想法，欲言又止。
這孩子活得太通透了，不想麻煩任何人，也不想讓其他人看到她而有心理負擔。
出了這麼大的事，所有人都慌亂緊張，她卻反而來安慰其他人。
可越是這樣懂事，就越是讓他們心疼。
“你要是想回A市，那我也和體育局申請，調回來，照顧你。”
“不用了，A市就算發展再好，也不如北京，我在這邊有馮劭哥哥，有爸爸，還有孫媽媽，沒問題的。”
聞言，宋媛還想再勸，可很快想起前幾天，蘇皎月和自己說的計劃，又沒有再開口。
“好，那你就在A市好好養身體，這裡環境好，把身體養好了，以後才能再上賽場。”
秦雙笑了笑，沒有糾正她的說法。
現在幾乎每一個人，都還在努力，希望她能繼續比賽，她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摧毀她們的希望。
“好。”
春節後沒多久，宋媛不知道在忙什麼，隻留了幾天就匆匆回北京工作，說是要和蘇皎月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走後沒多久，馮劭也因為開學，和莊曉妍一起回到了北京。
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讓照顧好孫雪梅。
自從他們從北京回來之後，村裡其他人的目光都有些變化，尤其是金淼媽媽和其他幾個人，抓住機會就冷嘲熱諷。
之前馮劭在還會護著，現在他也走了，就隻剩下秦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