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心裡酸酸的,抱著自己的竹筒避開幾步,留了點時間給幾人說話。
牛二似乎也還沒對這種畫麵免疫,見顧念走開,便也跟了過來,隻留嶽湎門口那兩個專門守著他的兵卒。
兩人隨便閒聊幾句,牛二感歎著最近的日子不好過,顧念也說自己整天熬夜查案,累得不行。
“少卿是不是還在記恨咱們幾個?”牛二有些不確定地看著顧念。他們當初刑訊的時候,下手可著實不輕。
顧念本想替年深解釋幾句,但轉念一想,牛二他們維持現在這種狀態也不錯,最起碼工作明顯用心了許多,便含糊其辭地道,“誰知道呢,反正我每天在履雪殿都提心吊膽的。”
“那你是比我們艱難多了,畢竟我們還能躲躲,你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牛二歎口氣,同情地拍了拍顧念的肩膀。
他跟蕭雲鎧同樣屬於手勁兒大的,拍得顧念直皺眉。
約莫著柔娘她們和嶽湎聊得差不多了,顧念又抱著竹筒走了過去。
牢房裡,柔娘倒酒,琉璃布菜,如果不看三人紅紅的眼眶,倒也算是其樂融融。
“顧司直可是找我有事?”嶽湎早就看到顧念手上的竹筒了,以為裡麵放著什麼難解的毒物需要他幫忙辨識一二。
“是有點小事。”顧念將那個竹筒遞給嶽湎,“上次多虧你幫忙,這個,就算是我給你的謝禮了。”
謝禮?嶽湎露出錯愕的神色,他悵然一笑,將那個竹筒推了回去,“事已至此,嶽某已然無所求,顧司直不必破費。”
“你確定不看看?”顧念晃了晃手裡的竹筒,牢房裡黯淡的光線完全掩不住他眸子裡那種寶石樣清澈明亮的光芒。
“顧司直一番心意,你好歹也看看再說。”柔娘也勸了嶽湎一句。
嶽湎猶豫了下,隻得接過竹筒,打開了蓋子。
見到裡麵是張卷成圓筒的紙,嶽湎愈發疑惑,展開之後,他整個人仿佛被雷劈中似的,愕然瞪大了雙眼。
“當啷”,柔娘在旁邊瞥到紙麵,手上的鎏金酒杯直直摔落到地上。
“紙上有什麼?”琉璃見兩人都動也不動的,便探頭過去看了一眼,立刻也跟著怔住了,回過神之後立刻用雙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泫然欲泣。
紙上自然就是顧念用炭筆描繪的楚娘畫像。
上麵的楚娘梳著雙鬟望仙髻,畫著嫵媚的酒暈妝,額心妝點金箔花鈿,杏眼桃腮,美目流連,顧盼含情,栩栩如生。
顧念以前常被老媽說想象力不夠,在追求寫實的素描方麵卻還是有些天賦的,雖然不能跟後世那些能把畫麵勾勒得比照片還逼真的超寫實派比較,但在眼下的大梁,他筆下的素描畫像,絕對是不啻於黑白照片般震撼人心的存在。
“她……這……”琉璃看看那張畫,又看看顧念,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顧司直,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我按照那晚在桃花閣所見,給楚娘畫的畫像。”
“這……”琉璃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怎麼可能是畫的?桃花閣也不是沒有擅長書畫的姑娘,從來沒有人能將畫像畫得如此逼真,簡直跟畫上的人隨時能活過來似的。
“顧司直妙筆生色,神乎其技。”柔娘回過神後,也忍不住讚歎。
“楚娘~”嶽湎盯著那張畫像,淚如泉湧,痛哭失聲。
柔娘和琉璃勸了許久,他才勉強平靜下來。
牛二湊到門口朝顧念比了比手勢,告訴他探視時間已經太久了。
顧念隻得提醒琉璃收拾餐盒,柔娘又勸了嶽湎幾句,幾人收拾好東西正準備離開,嶽湎忽然叫住了顧念。
他捏著那個裝畫的竹筒,跪伏在地,‘砰砰’磕了兩個響頭。
顧念急忙去扶,嶽湎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半直起身體,“顧司直大恩,在下無以為報,桃花閣舊屋庭前栽了不少海棠,窗前第三株海棠樹下有件舊物,贈與司直為念。”
顧念答應之後,嶽湎才肯從地上起身。
當天傍晚,柔娘便派人快馬送了個布包過來,說是從嶽湎屋前的海棠樹底下挖出來的。顧念打開布包,不禁吃了一驚,那是一卷手寫書冊,封麵上赫然寫著三個字,百毒譜。
這就是原書裡一方百金的百毒譜?
嶽湎的意思是將這本書托付給他了?
顧念捧著這卷書冊,覺得手上的分量重逾千斤。
思來想去,他決定帶著書去找秦染。
他對於這個時代的藥理幾乎一竅不通,這本書放在他手裡,無異於明珠暗投,倒不如交給秦染研讀裡麵的藥方,濟世救人,造福一方。
顧念過去的時候,秦染剛剛洗好澡,玳瑁正站在凳後認真地用布巾擦拭頭發。他氣質本就溫潤,沾染了水汽的眉峰和長發墨色愈濃,夜風拂動他耳畔散落的發絲,頗有幾分謫仙般的清越脫俗之態。
“找我有事?”秦染從玳瑁手裡接過布巾,示意他給顧念搬個坐凳。
“嗯,”顧念將那本百毒譜遞給秦染,“我意外得到一本奇書,可能放在阿舅這裡會更有用一些。”
百毒譜?秦染溫潤的眉目看到那本書冊的名字時不禁微微怔了下,接過來翻了兩下之後,神色陡然認真,“這本書冊你從哪裡得來的?”
“從大理寺關押的一個牢犯那裡。”顧念便把嶽湎送給自己此書的經過大致講了一遍。
“此書先放在這裡,待我好好研讀一下。”秦染鄭重地將那本書放在自己的桌案上。
顧念點了點頭,正準備離開,秦染卻道,“先彆走,你來得正好,我有件事正準備過去找你商量。”
顧念:???
“今天亂葬崗那邊終於找到一具幾乎完全符合你們要求的胡人焦屍,身高接近七尺,從牙齒的磨損程度來看,大約三十多歲,就連後腦右側那處一指來深的凹痕也在。”秦染將自己查驗到的幾處特征都說了一遍。
顧念:!!!
這麼說來,科昂真的已經死了?
顧念立刻站了起來,一把抓住秦染的手腕,“阿舅,那具焦屍現在在哪兒?”
秦染示意他不要著急,“我們見那具屍體完全符合你們要的特征,就讓那些武衛送到大理寺去了。”
當務之急,還是要儘快確認屍體到底是不是科昂。顧念皺了皺眉,如果確定是科昂的屍體,那現在這宗案件就從失蹤案變成了命案。
“我想跟你說的是另一件事。”秦染抓著手上的布巾,似乎有些猶豫。
“阿舅你說。”顧念連忙擺出仔細聆聽的態度,秦染這種狀態,明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想告訴他。
秦染歎了口氣,抬眼看向顧念,“那具焦屍,我好像見過。”
顧念:???
見過?
難道是曾經來過藥肆看診的病人?
不對,就算是看診過的病人,都燒成那樣了,怎麼還能確定見過?
等等,焦屍?
一件曾經在飯後閒談間聽到的舊事猛然跳進顧念的腦海,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秦染,“阿舅,你該不會是想說,今天你們在亂葬崗找到的,就是當初那兩個騙子抬到藥肆來訛人的那具吧?”
那具焦屍,恰恰就是胡人的屍體!秦染當初也是基於屍體是胡人這點,才能直接點破那兩個騙子的謊言。
“沒錯,”秦染點了點頭,“我覺得就是那具。”
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