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護盾的兵卒被震得虎口發麻,方曜月死死盯著眼前泛著寒光的箭簇,額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上,給我上,把裡麵的人全都給我殺了!” 他暴跳如雷地下令。
那些穿著黑色皮甲的兵卒立刻潮水般地朝顧念他們湧了過去。
年深示意護衛們把顧念和玉娘等沒有戰鬥力的人護到最中間,三圈人圍在外麵組成了防守式的圓盾陣型,他自己則拍馬迎上,直接與對方的先鋒戰到一處。
顧念他們這邊人少,但個個武功精湛,配合默契,最外圈負責用槍防禦跑到麵前的敵人,內裡那圈負責用弩箭射擊兩三丈外的敵人,最內圈的人持盾休息,再加上兩側高處的弓箭手,防禦得滴水不漏。
方曜月那邊的兵卒功夫粗淺,訓練也不到位,陣型幾下就被年深他們衝散了,但勝在人數足有這邊的十幾倍,一茬兒倒下立刻就接上來另一茬兒,雙方一時間戰況膠著,難分勝負。
周圍兵戈交鳴,殺聲震天,血腥味也越來越濃,玉娘嚇得又哭了起來。
“彆哭了,等過了今天晚上,你想回江南的話,我就派人送你回去。”顧念苦著臉勸她,他對哭的人最沒轍,無論是小孩還是大人。
“真的?”玉娘詫異地抬起頭,睫毛上還掛著斑斑淚痕。
“嗯,”顧念篤定地點了點頭,猶豫幾息之後又開口道,“不過,你若是有什麼家人最好還是去投奔他們,不要再回去做都知了。”
現在這種戰亂紛起的狀況,樂坊之類的地方,總歸不是長久棲身之所,否則保不準她什麼時候就又被人像這次這樣買走,送給什麼人了。
大約是那身同樣豔麗的大紅色衣衫,又或許是同為都知的身份,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玉娘讓他想起了五年前死在桃花閣的楚娘,她曾經距離那個離開長安自由生活的夢隻有一步之遙。
楚娘已經沒有機會了,但玉娘還有。
玉娘聞言,神色不禁有些黯然,“奴家的家人早就都沒了。”
“你若是連家人都沒了,那他還能抓住什麼把柄來要挾你當細作呢?”顧念歎了口氣,“你的口音是南方口音,明顯來北地時間不長,方曜月的勢力在北地,能讓你欠他什麼救命之恩的可能性不大,那麼,你到底是為錢,還是心上人被他抓了?”
玉娘身形一顫,杏眼圓睜,震驚地看向顧念,“你……”
“我估計他原本是想把你送到耶律太延那邊打探消息的吧?隻是沒想到最後陰差陽錯,是我贏了。”鶴聖人心機深沉,不可能隻安排個美人,不留任何後手。
玉娘黯然垂下眼睫,“顧城主果然聰慧。”
“你到我這邊來也是意外,這樣吧,我給你個選擇,你要是有什麼還舍不下的人或者東西,必須回方曜月那邊,我可以配合讓你刺一下,然後你就可以借機逃回去。”顧念摸著下巴給她支招。
他誠懇的麵色完全不像在開玩笑,聽得玉娘和旁邊的幾個護衛目瞪口呆。城主這是在乾嘛?讓彆人刺殺自己?
“不,我的意思是假裝,不是真刺,”看到玉娘和旁邊護衛的臉色,顧念明白他們誤會了,連忙解釋,真刺他肯定不乾的!“反正現在天色還暗,對麵也看不清楚。”
玉娘&護衛:……
玉娘噗嗤一下輕笑出聲,東方微露的晨曦映在她臉上,燦若春花。這位顧城主,你說他精明吧,做事卻總是這麼傻,不但主動拿出了預防天花的方子和那個地瓜,現在居然還給自己一個細作支招,你說他傻吧,昨天他能把鶴聖人都說得啞口無言,他明明沒跟自己說過幾句話,卻能輕易猜透自己的身份和苦衷。
“那另一個選擇是什麼?”玉娘好奇地問。
“你要是不想再回去受人擺布,想自由自在的生活,也可以考慮留在渝關城。到時候可以去吃食鋪子,胭脂水粉鋪之類的地方找個差事,足夠你安穩生活。你要是想嫁人,我渝關城的青年俊才也特彆多~”顧念抬手指了指身邊那幾個護衛,眾人下意識地挺起了胸膛。
“你就不怕奴家隻是假意投靠你?”
“多少還是有點怕的,但我覺得用那些‘怕’賭一個救人出苦海的機會,也還算值得。”顧念黑色的眸子在夜色裡燦若繁星,讓人怦然心動。
“城主如果真的憐惜,為何不直接收了奴家?”
“首先,我認為‘憐惜’不是這麼用的,其次,”顧念展眉瞥了眼隊伍最前方那個將長槍舞得虎虎生風的高大身影,“我早就有心上人了。”
玉娘:……
就在這個時候,南邊煙塵飛揚,晨光之中,隱約可見大隊人馬朝著這個方向飛馳而來。
來的是什麼人?方曜月心內一驚,南邊離這裡最近的城池是烈壇,那是他的地盤,可是,烈壇能調動的兵馬早就都被他帶過來了啊!
等到那些身影再跑近些,方曜月才借著天色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隊人馬手上鮮紅的顧字旗。
居然布置了援軍!方曜月來不及想這隊人馬是哪裡冒出來的,決定立刻鳴金收兵,畢竟現在這些人他們才勉強打成平手,若是等對方大軍一到,就隻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撤!快撤!”方曜月對身邊的傳令兵道。
殘存的鎮北軍人馬聽到撤退的信號,毫不戀戰,撒腿就往回跑。
方曜月想跑,年深可不答應,挽箭搭弓,又連發兩箭。
“舉盾!”眼見兩箭疾衝而來,方曜月嚇得連忙道。
可惜,那兩箭的目標並不是方曜月,它高高越過眾人頭頂,射向了方曜月身側的‘方’字旗。
“哢噠!”
高大粗壯的旗杆被年深兩箭射斷,轟然倒下,底下的兵卒嚇得縱馬四散奔逃,方曜月瞬間落單。
年深抓緊機會又射兩箭,一箭正中方曜月的胳膊,一箭則射中了他跨下的戰馬。
吃痛的戰馬長嘶一聲,摔倒在地,方曜月也被重重摔落在地上。
年深帶著人拍馬上前,將剛剛爬起來的方曜月逮了個正著。這個時候,杜泠也帶著援軍趕到了,年深朝那些四處潰逃的鎮北軍揚了揚下巴,杜泠便帶人追了上去。
方曜月被五花大綁的帶到顧念麵前的時候,依舊有些不服氣,瞪著顧念道,“有能耐就放開我!”
顧念聳了聳肩,“我早就說過了,我沒能耐。”
方曜月:……
“看來是要麻煩方將軍跟我們回去了。”顧念笑眯眯地道。
“回去,回哪兒?”方曜月磨了磨牙,嘲諷地一笑,“顧城主不妨猜一猜,你的渝關城還回得去麼?”
“你還安排了人趁著我們出來偷襲渝關?”顧念‘恍然大悟’,又遺憾地搖了搖頭,“我都告訴你兩次了,渝關城裡最沒能耐的就是我,你覺得我離開會對守城有影響麼?”
方曜月:…………
“倒是方將軍,你既要安排人去偷襲渝關,又要在這裡安排伏兵,把各城能抽調的人馬都抽調得差不多了吧?” 顧念摸出懷裡的玉骨扇在晨光裡裝模作樣地搖了搖,故意氣他。
方曜月霎時虎目圓鄭,瞪大了眼睛,“你什麼意思?”
“方將軍不如猜一猜,現在這個時候,除了你昨天輸給我的盤南、惠和、烈壇三城,你手上的城池還剩下幾座?”
“你還安排人去偷襲了其它的城池?”方曜月震驚地看著他。
“昨天我就告訴過將軍了,坑人者人恒坑之。”顧念笑眯眯地看著他,“或者也可以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