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她以為墨玉能選在淵辭身邊,就是各方麵都考察過關了,如今發生了這回事……
“那墨玉現在還跟在我身邊麼?還是……”
清謠有些猶豫。
她兩個侍女雖然都是典型的妖族作風,但心眼不壞——以妖族標準而言,對她更是沒有妖族對人族的傳統歧視。
並且兩人性格各有所長,墨玉的溫柔貼心,是她生活裡已經逐漸習慣的一部分。
隻有殘桃的話,她和妖族風俗隻會處處矛盾。
可硬要將墨玉留在身邊,萬一出了問題怎麼辦?畢竟叛亂不是小事,難說會出現什麼意外。
“墨玉是清白的。”淵辭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此次前往墨魚族,你將她帶上。”
“行。”
她可以不相信墨玉,但她相信淵辭。
*
得知前往墨魚族的事情,兩名侍女都很驚訝。
王師鎮壓平叛的事情她們知道,隻是不理解,為什麼淵辭親征還要把清謠帶上。
“這樣不好吧?”墨玉眼神擔憂,“您身體怎麼撐得住?”
“尊上是不是有些……”殘桃從更現實的角度考慮,遲疑道,“以前他出征時,從不會帶任何……大巫祝他們肯定會生氣的。”
清謠隻能道:“尊上有他自己的考慮。”
不過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句辯白蒼白無力。
可再蒼白又能如何,帶上她的事情不可能隱瞞最高層親近的那批人,而真正的理由又不能與外人訴說。
“況且,大巫祝反對,他能製止尊上麼?”
清謠這句話不是挑釁,而是真的好奇。
所謂的歸雨娘娘她已經見過了,很瘋,確實可以與淵辭對峙,但想影響操控他幾乎是妄想。
那更加臉熟的大巫祝呢?
那老頭她可是親眼見過,又固執又傲慢,眼睛裡肯定容不下沙子。
……
大殿中,隻留淵辭與大巫祝兩人。
“參見尊上。”大巫祝恭敬下拜。
大巫祝兜帽落下,露出他的全貌。
他是個白發金瞳,渾身乾瘦的老者。他須發雜亂茂盛,眼眶深深凹陷,麵上滿是疤痕,說話時疤痕與肌肉一起蠕動,可怖駭人。
淵辭卻對老者駭人的樣貌視若無睹,仍如往常般平靜:“有何事?”
“尊上,人族錦繡繁華麼?”大巫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我族也越來越像夏國了。這般華麗的宮殿,彙集天下能工巧匠方才打造。”
淵辭冷冷望著他:“我說過,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
“也是,少主自是不在意這些的。如此粗糙的仿造品,你我在仙界族地什麼沒有看過?”大巫祝自顧自道。
“淵辰。”淵辭點了大巫祝的名字,透著警告。
“少主不記得家仇族恨,老身卻還記得!”大巫祝嚴厲道,“妖族隻是複仇工具,少主為何如此心慈手軟!”
“老身親眼所見,自出征夏國至今日,來回不過三月,某些統領便敢收用賄賂,擅自放走夏國貴人,背地忤逆之舉更數不勝數!”
“少主,仙嵐狼族的血仇,您忘了——”
大巫祝聲音戛然而止,他被強大靈壓壓迫,整個人都深深匍匐在地,甚至因為沉重的負擔,口中吐血。
淵辭冷冷開口:“淵辰,這不是你在本尊麵前大呼小叫的理由。”
堂堂大巫祝,妖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便這樣毫無尊嚴的匍匐在地。但他毫無怨言,唇角甚至微勾,露出毛骨悚然的欣慰笑意。
他知道少主不喜歡旁人提他失憶的事。
但除了他,沒人能提醒少主了。
他與少主一樣,都是仙嵐狼族僅剩的遺孤。少主因為意外遺忘了感情,但淵辰從未忘記仇恨。
他毀了自己容貌,追隨少主墮妖,甚至不敢認銀狼族的名號。
少主年輕強大,是仙嵐複興的希望。
他垂垂老矣,隻負責以性命警醒少主,勿忘仇恨。
他如此冒犯,卻隻得到如此懲戒,便說明少主依舊顧念他族叔的身份,依然承認仙嵐。
“少主,讓更多人痛苦!”他的臉被重重壓在地麵,神識混沌,卻還是擠出聲音,竭力嘶聲道,“少主、阿辭、不能忘,不能忘啊——”
“閉嘴。”淵辭輕聲道,“我沒忘。”
淵辰卻堅持要說出最關鍵的一句:“您若沒忘,為何要寵幸那個人族公主!她是夏人!”
千裡之堤,潰於蟻穴。
妖族的人再殘忍墮落,隻要不影響複仇,淵辰都不在乎,淵辰剛才之所以提隻是當個由頭罷了。
他隻在乎淵辭。
他隻要淵辭始終是那最鋒利的刀。
可這把刀如今出鞘,卻要帶個廢物累贅?
大巫祝覺得自己不能做事下去了。
“本尊沒有必要,什麼事情都需要與你解釋清楚。”淵辭聲線冰冷。
話音落下,淵辰已因劇痛暈死過去。
冒犯妖皇,應當死罪。
但他墮落為妖時,淵辰毫不猶豫地選擇追隨。
他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