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穗見她盯著半空的冰箱欲言又止,以為女人不好彎腰,起身想幫忙:“要不我來吧。”
“不用,”田阿姨擺手,回身不住感慨,“就是覺得,人結婚了果然不同。”
對上盛穗不解目光,鬢角灰白的女人和藹笑起來,幾道皺紋生長在飽經風霜的麵龐。
“你來之前,冰箱總是滿的,”田阿姨手指著空蕩冰箱側櫃,回憶過往,“買好的菜放進來,一周也不見少一點。”
“當時我就勸,年輕人除了工作也該有些生活,但這話也沒人聽——幸好現在你過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女人念念叨叨地收拾著,盛穗卻再沒弄花、聊天的心思,滿心滿腦都是周時予原先並不做飯的話。
“田阿姨,”幾秒後她抬頭,暖白的臉漾起點熱意,自覺身為妻子問這問題太不稱職,
“您知道,周時予平時喜歡什麼嗎,什麼都可以。”
田阿姨見她明亮雙眸澄澈,忽地想起十年前盛穗也是如此模樣,眼神愛憐:“傻孩子,你們都結為夫妻,你說他最喜歡什麼。”
“夫妻之間的事,還用阿姨再明說麼。”
“......”
盛穗不大理解地緩慢眨眼,感覺有暖和的軟絨絨在蹭她腳踝,低頭見是平安撒嬌就彎腰抱起,習慣性地手撓他肚皮。
平安被周時予養的毛發鋥亮,根根分明細軟,從上到下——
目光自然落在平安曾有過、現在卻再找不到的一對雄風,大腦錯開的神經纖維忽地對接,一切豁然貫通。
夫妻之間的事。
她和周時予,至今還未進行到最後一步。
想起她上次主動無疾而終,過往尷尬又浮現心頭,盛穗恍惚抱著平安窩坐在客廳沙發,頭埋進膝蓋開始冥思苦想。
周時予向來主動進攻,顯然不抗拒並享受那檔子事;偏偏她第一次主動就敗興而歸,想來原因隻有唯一。
大概是她技術太過拙劣。
可不談和異性親密互動,她過去連談戀愛、甚至心動都是零經驗,沒人教又更不可能提先預習,天賦異稟更是天方夜譚。
因技術生澀引起的困擾,遠多過那檔事本身,盛穗一時忘記難為情,自以為掩飾很好地反複糾結,像是陷入某種怪圈。
直到飯後開車去經貿廣場的三層超市,盛穗在挑新鮮蔬果時,發頂忽地被人揉了下。
“......有心事麼,晚飯時候就在發愣。”
頭頂冷白光線被擋,是周時予俯身正看她,雙手插兜,鏡片後的深沉黑眸望著盛穗正震動的衣兜,提醒她:“手機響很久了。”
“......”
盛穗回神拿出手機,見屏幕上王老師的名字愣了愣,還是接起來問:“您好?”
“盛老師,我剛拿到分配名單,我們兩個都要去A組,”王老師性格算是健談,白天聽人說盛穗不會手語,電話裡直接提幫忙,
“手語光自學進度慢,你不熟悉的話,我可以教你。”
盛穗人就站在周時予旁邊,接電話沒避著他,電話裡的邀請自然一字不落地傳進男人耳朵。
聞言,周時予不動聲色地微微抬眉,隻聽盛穗客氣且疏離地拒絕後,電話裡的男人又不死心地詢問:
“那天我聽齊悅說,你最近結婚了?怎麼以前沒聽你提起過?”
視線裡,矮半頭的盛穗很輕皺了下眉,顯然不願再聊:“嗯,我的確結婚了——”
“穗穗,”周時予低聲喊人,伸手在麵前貨架拿起一頭花菜,詢問她意見,“幫我挑下菜。”
“哦,好的。”
盛穗和電話那端人無話可說,正要搪塞掛斷電話,就聽周時予似是隨口一問:“在和同事聊天嗎?”
猝不及防被男人打岔,盛穗現在反而回複誰都奇怪,隻能先朝眼前人點頭,心中隱隱不安。
果然,下一秒就見周時予眉目溫和地笑了笑,誇讚道:“果然教師們都很負責。”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撥開手中花菜的發黃邊葉,鏡片後的黑眸笑吟吟,不疾不徐:
“我以為這個時間,大家都在享受下班後的私人生活。”
“......”
這次連對麵的呼吸聲,都驟停沉寂幾秒。
盛穗怔怔抬眼望向丈夫,不懂向來寡言的人用意圖和,就聽周時予再度微笑著緩緩開口,一字不落傳進電話:“替我向那位老師問好。”
男人笑容溫文儒雅,宛若翩翩有禮的紳士:“我向來最佩服,全身心投入教育、為人大公無私的教師。”
“.......”
這次王老師直接掛斷,沒再多廢話一句。
耳邊嘟聲滴答,盛穗沒想過電話是對方先掛,垂眸看了眼滅黑屏幕,越發覺得周時予的話看似誇人,實際字字都在譏諷,招招致命。
直到挑完蔬果,跟在推車周時予身後的盛穗才似懂非懂,抬手輕拽下男人衣袖。
周時予放慢腳步,側身看她。
“剛才的王老師曾對我有好感,”盛穗不確定這話要不要說,隻是猜測丈夫行為異常的原因,語氣鄭重嚴肅,
“但我們過去沒有交往,我也不會背叛我們的婚姻——”
話音未落,她又被人搓揉幾下發頂,眼底倒映周時予頗有幾分無奈的笑容:“我當然相信你。”
得到信任鬆口氣,盛穗反而更不解,詢問:“那你剛才為什麼不高興?”
垂眸看女人水眸盛滿明明白白的疑惑,周時予心中了然。
她是真的不懂,這世上有種難以自控的嫉妒心,通俗易懂的名叫做“吃醋”。
這份占有欲始於心動,不同於其他情感的愛戀,具有強烈的唯一和排他性,才會在明知對方忠誠的情況下,時而從骨縫中鑽出、一時片刻地令人做出蠢事。
盛穗不懂,是因為她敬他、珍惜他、願為他在生活作出改變——
但與此同時,她也並不愛他。
“沒有不高興,”周時予心如明鏡,隻是看她雙手空蕩蕩的十指,笑著轉換話題,
“隻是在想,我們要不要買枚婚戒,以後你就不用逢人解釋是已婚。”
“不用浪費錢,”盛穗搖頭專注看向貨架,鑽戒在她印象中,隻是熱戀情侶證明彼此愛情堅貞熱烈的代表物,對她毫無意義,“去學校帶也不好,容易劃傷學生。”
兩人邊聊邊走,她終於找到周時予隨口提過他喜歡的酸奶品牌,忙拿起轉身,看人時眼底發亮:“你是不是喜歡喝這個?”
周時予見她儼然將婚戒的事拋諸腦後,鏡片後的黑眸黯淡幾分,柔聲道:“嗯,喜歡。”
是他該收收貪心不足,不要再勉強她了。
超市逛逛停停一個半小時有餘,兩人最終去收銀區排隊,推著車,跟著浩浩湯湯的人群緩慢移動。
前麵還剩兩三人時,已經能看清收銀處旁邊的獨立貨架,左右兩排林林總總擺滿各種小件,其中糖果、口香糖和巧克力居多。
如往常一樣,盛穗無所事事在貨架上掃過,視線經過他們結賬的左側貨架時,猛然在整齊三排計生用品上停住。
這是她以前從未關注的用品。
目光宛若黏在一處,她小心翼翼卻仔細地挨個看過,震驚於種類、大小、甚至口味都各自眾多時,耳邊忽地響起給工作人員的禮貌詢問:
“您好,請問需要結賬的話,麻煩將東西放上來哦。”
“哦哦,好。”
盛穗忙回神低頭放東西,不知為何,做賊心虛地沒有問身旁的人剛才在做什麼,隻用餘光偷偷打量,心中某個荒誕念頭瘋狂滋長。
周時予上次拒絕她主動,會不會是因為家裡沒有——
“穗穗,我去那邊接個工作電話,”頭頂傳來熟悉男聲,盛穗抬眼就見周時予手指不遠處,示意道,“用我的卡結賬就好。”
話畢便轉身邁著長腿離開。
購買物品被一件件放上傳送帶,眼瞼購物車要見底,掃條形碼的機器滴聲接連不斷。
當收銀員接過最後一件商品時,盛穗想她大約失去神智,看都不看就從貨架上拿起一盒扁扁長方體,燙手山芋般,幾乎是丟在傳送帶上。
相比她的自亂陣腳,收銀員隻是一派平靜地接過計生用品,掃碼,放在小山堆的另一邊,結賬後挨個將商品放進塑料袋。
做賊心虛不是假話,盛穗大可以亡羊補牢地將方形用品藏進口袋,結果她全程光顧著盯遠處的周時予動向,生怕男人突然轉身回來。
好在男人一通電話足夠持久,等所有商品裝袋好後,才恰當正好的結束。
在盛穗的心跳如擂中,周時予掛斷電話雙手插兜,邁著長腿朝她這處走來,若無其事地拎起兩人購買的碩大兩袋,其中一個袋底便裝著那盒計生用品。
超市外的晚風吹醒她出走的理智,去停車場的路上,盛穗跟在周時予身後抿唇,逐漸意識到剛才行為有多荒唐。
一時間,羞恥和後悔瞬間卷席全身,盛穗用力到將嘴裡軟肉咬痛,大腦前所未有的飛速運轉。
終於,當周時予打開車後箱、要將兩大袋放進去時,她忽地出聲,努力不讓語氣聽上去很可疑:
“你先上車吧,這個袋子不好放,我整理一下。”
她想,這個理由應當爛透了。
話落,隻見周時予將兩大袋塑料袋提起,輕鬆放進寬敞空蕩的後備箱,隨即便轉身垂眼看她,眼底有幾分溫和卻狡黠笑意。
此時用斯文敗類形容再合適不過的男人俯身,薄唇壓在她耳邊,曖昧又惡劣地,一字一句低喃著親昵稱呼:
“寶寶,我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