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時予將藥盒放回手提包,視線在十幾米外的床榻停頓幾秒,臨時修改再通宵一夜的原計劃,邁著長腿在床邊坐下。
關掉壁燈,房間頃刻昏暗下來,隻留有一盞暖黃床頭燈發出微弱光亮。
仍覺礙眼,周時予側身要關燈,餘光就見床頭櫃的白色手機屏幕亮起,這次不再是通訊消息,而是一封來自盛穗的郵件。
——是寫給過去的Z。
多年未曾登陸的郵箱裡,除卻一封未讀,剩下十封都是杳無音訊的單方向問候。
盛穗發來的郵件內容篇幅不長,口吻相比當年,要生疏克製許多。
【親愛的Z:
見信如晤。
上次給你發郵件還是大學,轉眼幾年過去,不知道你近來過得如何?
那年你說出國治病、後來我再沒能聯係上你,但心裡一直掛記、想念當年時光,最近有人給我建議,讓我最後再試一次,或許會有彆樣驚喜。
再次叨擾,是想問你這些年過得怎樣,當時說要治病、現在身體好些了嗎,生活是否有安定下來?
很感謝你當年說的話,我才能堅定選擇喜歡的職業,雖疲勞費心卻收獲良多;至於原生家庭帶來的困擾,也因為擁有新家庭,不再帶給我更多影響。
郵件結尾才想起和你說,我半個月前選擇結婚,丈夫是遠超我預期的優秀伴侶,徹底改變我曾經對婚姻的悲觀看法。
如果他願意,我想,我們會陪伴彼此共度餘下人生。
哦對了,也是他鼓勵我給你寫信、叫我不要留下任何遺憾。
雖然自知希望渺茫,還是期待能收到你的回信,也衷心希望你這些年過得幸福。
祝你萬事順遂、身體健康!
此致,
願你一切都好的S】
“......”
周時予從頭至尾將郵件重讀兩次,視線久久停留在後半段他本不該知道的承諾。
她說,如果他也願意,他們會陪伴彼此共度餘下人生。
情緒翻湧,將周時予難得攢出來的疲倦一掃而空。
他點開回複框、正欲打字時,掌心的白色手機又跳出消息提示,發送人不言而喻。
【ss:我還是回家啦,就不麻煩陳秘書跑一趟。】
【ss:他和我說你這兩天可能會很忙,現在還不能休息嗎?】
十一點半早超過盛穗正常睡覺時間,周時予不知道她失眠原因,沒再猶豫地撥通電話。
“周時予……你還在忙嗎?”
聽筒響起女人柔和輕軟的聲線時,整日綁緊心臟的煩悶與煩躁都消散大半,像是被捂住口鼻的人,終於得以呼吸新鮮空氣。
“不忙,準備睡覺,”周時予後背靠在床頭櫃,閉上眼睛,視覺被奪後、聽覺隨之更加敏銳,
“怎麼沒在朋友家留宿?”
“可能有些認床、也實在不放心平安自己在家,還是決定回家。”
此時,盛穗獨自躺在寬闊大床上歎氣,再次翻身:“剛才給Z發了郵件,現在有些睡不著。”
沒開燈的臥室昏黑,僅有的光源是透過紗簾飄進屋的星點銀月,將周時予溫柔的低聲詢問都蒙上一層薄紗。
“怎麼會突然會失眠,助眠的牛奶沒有喝麼。”
“喝了。”
盛穗說話時身子偏斜了些,額頭抵在男人平日用的枕頭,鼻尖才有些許微弱的幽苦冷香。
不必麵對麵對峙為人增添勇氣,盛穗臉貼著手機,輕聲坦誠道:
“可能是因為你突然不在家,一時不太適應,所以睡不著。”
習慣每晚有沉甸甸的手摟在月要上、習慣冰冷手腳被溫暖護住、習慣半夜睡得朦朦朧朧時、有人吻上嘴唇;
當者同時突然消失時,哪怕主觀可以欺騙自己,身體都會出現戒斷反應。
說完見對方久久不回複,盛穗後知後覺意識到話太露骨,正拚命想該怎麼圓回來時,就聽耳邊男人沉聲道:
“實在睡不著,還有另一個方法可以試試。”
“……”
哪怕多年以後,如果再給盛穗一次選擇,她絕對不會再被好奇心操控,在周時予提出建議時,多問那句“為什麼”。
“……周時予,我真的不會……”
盛穗連眼睛都不敢睜開,手在輕薄的絨被中不住打dou,遲遲不敢行動。
在她所接受的傳統教育中,女性的自我取/yue哪怕不是恥辱,也必須要躲躲藏藏、絕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哪怕對方身份是朝夕相處的愛人。
周時予卻溫聲反駁她過去二十七年的人生教育,用那把誘蠱低沉的嗓音告訴她,無論性彆,人都該儘可能地了解自己。
“先在周圍輕一些,”低聲落在耳邊,男人耐心地悉心教導著,“想我平時是怎樣待你的,不要心急,容易傷到自己。”
平時周時予是怎樣對她的——
盛穗一雙手生得很漂亮,根根白皙細長,和周時予的骨節分明的手有很大區彆。
以至於,哪怕相同行為、感受也相差甚遠。
盛穗幾次提出想放棄,周時予又再次柔聲誇她做得好:“乖寶彆害怕,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盛穗總沒法拒絕這樣說話的周時予,腦袋沉沉,稀裡糊塗地又答應。
“想我現在就在你身邊,可以做到嗎。”
“……可以。”
“你現在唇瓣邊會變得shui潤、柔軟雙瓣會xi得很緊、會用溫暖的包裹以示歡迎——”
盛穗不知道,周時予這種話怎麼說的出口,下一秒就聽男人嘶啞道:“穗穗,你真的好美。”
“……彆說了。”盛穗耳邊隻剩下兩道同頻率的加快呼吸。
周時予沙啞地沉沉低笑出聲:“乖寶,是中指嗎。”
“……是。”剛才男人是這樣教的。
“我以前是第二支骨關節,”男人有模有樣地分析,“但我的手指要長些,你試試到底吧。”
“……”
“乖,手掌攤平,再試一試向上彎曲些手指,大概兩點鐘方向。”
“......”
眼前發白的整整十秒間,盛穗在恍惚中想,倘若周時予去做老師,一定是最誤人子弟那個。
連她這唯一的徒弟,都次次被帶入歧途。
臉燙的像是能煮雞蛋,盛穗在被窩裡缺乏li到神思飄忽,就又聽作惡的男人繃持聲線:
“盛穗,喊我的名字好不好。”
一室寂靜,讓聽筒那一端的窸窣聲響越發刺耳,心跳如雷中,盛穗聽見她泡酥般的嗓音試探道:
“……周時予?”
“嗯,再喊一次。”
“……周時予。”
“……”
後來她嗓子把字人名都喚啞,累到連眼皮都睜不開地反複打架,才終於聽得那端有壓抑的悶heng響起。
兩人各自心知肚明,周時予沒多解釋,隻低低笑道:“寶貝,辛苦了。”
睡意卷席而來,盛穗人蜷在被子裡,乖順地應答著,迷迷糊糊間問道:“你什麼時候回家呢。”
對麵男人沉默幾秒:“儘快。”
盛穗並不滿意這個答案,人之將睡其言總怒:“儘快是什麼時候。”
白日隻敢在心裡盤算的小心思,在黑夜時分都紛紛跑出來,盛穗隻想困覺、沒心力再七彎八拐。
於是,話便也不過大腦的脫口而出:“學校清.明節周五放假,我查過了,周四晚上就有來京北的飛機。”
“周時予,我不喜歡一個人在家。”
“所以,讓我來找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