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盛穗此刻最想問的。
或許是名字意外重合,又或許是肖茗那句無心的“你老公發你的情書”、盛穗幾乎是下意識地抬頭,向外看去。
臥室的門完全敞開,從她的角度恰好能看見對麵書房,房門緊閉。
從盛穗搬來的第一天,周時予就明確表示過,這間書房用於辦公、不便進入。
可除了她送皮帶那次外,盛穗從未見過男人踏入那間書房,大部分居家辦公在另一間書房、或是餐廳和沙發,哪怕開視頻會議,都從沒讓她避嫌。
她還記得,周時予在踏入那間房通宵一夜後,第一日臉色隻能蒼白形容,脖頸滲出細汗,人像是剛從水中被打撈起來。
相同奇異場景,不久後發生在盛穗抵達京北那日;她推開酒店的門,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烏黑,以及床上顯然精神萎靡的男人。
原本毫無關聯的兩個Z,像是原本互不乾擾的兩條平行線,當盛穗將兩者放在無限遙遠、廣闊的時間長河時,忽地發現他們有許多地方,竟然能夠意外重合。
第一次初見時,盛穗就驚歎周時予的話和當年的Z,一字不差。
兩人都曾出國,周時予因為不知名原因退學、被家裡人強行送出去:而Z失聯前、也曾因病被迫出國治療;
更有甚者,是雖然不知具體時間,但兩人同樣都是新婚,夫妻恩愛、生活美滿。
最重要的是,盛穗能鼓起勇氣、給杳無音訊多年的Z發郵件,也不過是因為周時予那句“告訴他,比從未忘記他。”
當時聽過便丟在腦後的話,此時才遲鈍地察覺言者深意。
臥室外有腳步聲響起,盛穗回神抬頭,就見周時予邁著長腿朝她走來,手裡端著一本安神的熱牛奶。
婚後第一次,她看著眼前神情溫和的丈夫,忽地意識到,男人對她隱瞞的秘密,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繁多、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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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穗第一日下班後,直接搭乘上去梁栩柏花店的計程車。
聯想到男人的理由,說來十分無厘頭,僅僅是因為梁栩柏出現在京北的時間太過微妙。
盛穗至今還記得,他“逃避病人”的離譜遊玩借口,總隱隱覺得男人的出現,或許還有彆樣原因。
落日餘暉,自透窗外慷慨地傾瀉而出,滿室清香的花店內,女性為主的顧客絡繹不斷,不少年輕女孩還在排隊時,偷偷拿出手機拍照。
收銀台裡,正包紮花束的男人的確惹眼,及肩微長的發隨意紮成小辮。
最簡約單調的白襯衫難擋好身材,領口漫不經心敞開兩顆扣子,能看清半邊筆直鎖骨,黑衣黑褲將花匠人的身份,展現的淋漓儘致。
提前和周時予說過會來,盛穗也不著急,靜靜在靠窗邊等待梁栩柏忙碌,閒來無事地看著窗外來往行人。
“......盛穗可是稀客,來找我是有什麼事?”
身後有熟悉的散漫男聲響起,盛穗轉身,就見剛還繁忙的花店裡隻剩兩人,梁栩柏正將玻璃門管好,掛上“歇業”木牌,回頭笑著看她。
“梁先生送的姬金魚草最近長勢不好,幾處葉片枯黃、似乎有長歪的趨勢。”
盛穗將出門前隨手拍的照片遞過去,麵對心理醫生,難免有些緊張:
“周時予那裡問不出經驗,所以來請教一下梁先生。”
梁栩柏上挑的桃花眼裡,總有幾分漫不經意,他自顧自在窗邊的圓桌坐下,向盛穗作出“請”的手勢。
慢條斯理給兩人各倒一杯玫瑰花茶,男人將花茶杯推到盛穗麵前,語調慵懶尾音拉長:
“所以,盛小姐想問我,關於周時予的什麼事情呢。”
盛穗沒想到對方會當場攤牌,不由噎了下:“......梁先生比我想象的,還要更直白些。”
“我的心裡診療一般按照分鐘收費。”
梁栩柏懶散地背靠木椅,目光望鄉對街高樓,不知在看那一戶,忽地勾唇笑了下:“不是所有人都像周時予一樣有錢的,貼心如我,說話更喜歡直擊要害。”
“哦對了,盛小姐可以放心,我們的對話內容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手捏著後勃頸,梁栩柏打了個響指,沒正經地翹著一郎腿:“心理醫生的嘴巴都很嚴,畢竟亂講不該說的話會破壞保密協議,要賠很多錢。”
盛穗不懂,怎麼又涉及到保密協議,轉念一想嘴嚴總歸是好事。
她本以為梁栩柏至少會好奇她用意,男人過於坦誠的配合,反而讓她提前準備的套話,無處可用。
“上次在京北時,您在酒店房門口說,擔心周時予猝死在裡麵。“
“這不太像是通常對待工作狂的態度,”盛穗對心理醫生有本能防備,謝過花茶,放到唇邊輕抿一口,
“我能問問,梁先生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憂慮麼。”
“人活著隻有一條路可走,死的方法卻有千奇百種,”梁栩柏聳聳肩,不甚在意道,
“我是精神科醫生,各種離奇的自殺死法都見過,自然會謹慎。”
盛穗敏銳注意到,男人用的是“自殺”字眼,不由皺了下眉:“上次您給我看照片時,讓我再想想周時予突然結婚的原因,似乎在暗示些什麼。”
她垂眸看著右手的無名指,繼續問道:“所以您很早就知道,周時予留意過我的事情麼。”
“第一,周時予大學畢業後才和我認識,不存在盛小姐說的‘很早’。”
“第一,周時予沒有語言親口和我說過,他對你的感覺。”
“第三,相信盛小姐也看出來了,我在和你玩文字遊戲。“
“但我並沒有說謊。”
梁栩柏微微坐直身體,含笑的桃花眼盯著盛穗,眼底漆黑一團:
“所以建議盛小姐,回家之後多動動腦筋,把我說的話再好好地、仔細地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