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降至, 在五一假期來臨之前,學校籌備已久的文化節終於如期而至。
盛穗所在的特殊學校分為康複班和聾生班,康複班是智力障礙、自閉症、多動症等孩子;聾生班則顧名思義, 是特為聽力有障礙的學生設立。
節目包括但不限於歌舞表演、舞台劇、以及樂器演奏等, 盛穗不必親自上台,主要負責在台下指揮表演、以及給本班學生瘋狂拍照、錄像。
較與大部分同齡人, 她的學生的確是肉眼可見的青澀, 但小孩臉上的笑容都處於真心。
表演期間, 有個智力障礙的孩子發現盛穗舉起的鏡頭後,索性舞也不跳了,站在原地衝她咧嘴樂, 直到音樂結束還不肯下來。
盛穗最後隻好半無奈、半寵溺地將孩子抱走,結果下台就被自班學生圍上來,挨個要親親和抱抱。
大概相處時間更久, 這些被社會遺忘的孩子,對盛穗而言, 反而要更熟悉與親近。
上前的孩子都挨個哄過後,盛穗偏頭看向讀獨自站在後台角落的周熠。
俊秀男孩直勾勾地目視前方,懷裡抱著熟悉的娃娃——剛才舞台表演時, 周熠也不肯放下。
男孩長相和周時予有七八分相似, 盛穗難免更疼惜些, 蹲下身主動抱了抱他,抬手擦去他額頭細汗:
“熠熠,可以告訴老師,娃娃是誰送給你的嗎?”
重複三次,周熠終於目光偏轉,慢吞吞道:“......哥哥。”
哥哥?娃娃是周時予給的?
說來奇怪, 從兩人見麵前,周時予給出的結婚理由有一半關於周熠,可婚後卻從未聽男人主動提起過弟弟。
就連唯一一次去周家,周時予也和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沒有任何哪怕眼神交流。
節目進行順利,很快到午飯時間,班級有兩名教師在場,忙碌一上午的盛穗回到辦公室,將上午拍錄的照片視頻發給家長後不久,接到周時予的視頻電話。
“吃過午飯了?現在還忙麼。”
男人身後是辦公室的大片落地窗,溫沉男聲響起,不乏人語的背景音聽著有些嘈雜,“五一假期去野營的事,考慮的怎麼樣。”
話音剛落,就見邱斯的臉出現在屏幕右下角,笑眯眯道:“盛老師來玩啊,多難得的放假機會。”
“要是盛老師能帶個女性朋友,”邱斯期待地不住搓手,“給大家認識一下就更好了。”
周時予聞言微微皺眉:“邱斯,收起你猥‘/’瑣的表情。”
“我哪裡猥‘/’瑣了?”
邱斯回頭不滿翻白眼:“怎麼,成禾高層隻允許你找對象、我們就得是單身唄?隻許你天天秀戒指到處晃,我們單身狗就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唄?隻許你品嘗愛情的苦,我們就隻能吃狗糧唄——”
廢話太多的下場,就是半分鐘後被周時予從辦公室裡“請”出去。
關於五一野營,周時予昨晚就和盛穗說過,地點就在魔都城外的一家山清水秀之地,地廣人稀,鄰靠山溪。
聽說此行主要是去看桃花,許久沒出遠門的盛穗欣然答應;今天的詢問,也不過是最後確認放假時間。
落地窗大開,讓天際暖光儘數傾落房間,將黑皮椅裡的周時予映照的渾身暖洋洋,發絲都跳躍著碎金光點。
盛穗偷偷摁鍵截屏,輕咳一聲掩飾:“話說,肖茗提了幾次想和我一起,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問問她要不要來?”
“肖茗?”
周時予低低將人名念了遍,忽地挑眉,勾唇沉聲道:“好,你問吧。”
辦公室再無他人,隻見屏幕對麵的女人聞言,彎眉身體坐直,調整手機擺放位置時,恰好能看見桌上的擺放物品。
盛穗的桌麵乾淨整潔,也更方便周時予一眼瞥見桌上隻露出半個藍色封麵的書,標題在鏡頭下一清二楚。
——《雙相情感障礙:你和你家人需要知道的》
周時予對這本書再熟悉不過:一是作為患者本人、他幾年前就拜讀過;
二是他最近時常在家裡,見到盛穗讀這本書——或者說,用“偷偷摸摸地看”來形容,會更加準確。
像是生怕傷害他自尊,不僅是現在這一本,隻要有關他病情的書,盛穗在家從來隻看電子版。
晚上客廳讀書時也不要他抱在懷裡,而是遠遠坐在沙發對麵,周時予一旦過去,還會立刻把手機倒扣在腿麵。
原來實體書在學校。
“......我發給你的視頻看了麼,周熠最近進步好快,兩個月時間不到,已經可以和同學一起登台演出了......”
盛穗正忘我說著今天文化節盛況,見對麵人久久沒開口,垂眸看向屏幕時,餘光先發現桌上書本入鏡。
她忙抬手再調鏡頭角度,若無其事道:“剛才林兮給我打電話,聽聲音好像才哭過。”
對於有特殊兒童的家庭,有太多類似林兮情況的家長,往往比患者本人還要痛苦、煎熬得多。
他們不奢求孩子出人頭地,再微小的進步、哪怕隻是主動和人溝通、哪怕隻是登上舞台站完全程,都足以讓家長熱淚盈眶。
念及此處,盛穗不由輕歎:“除了聾啞,許多特殊兒童的病症無法治愈,這樣想,家人可能會更辛苦。”
“嗯。”
周時予似乎對周熠的事情興致缺缺,換話題又簡單聊過幾句後,就被敲門進來的陳秘書,請去主持會議。
師生數量有限,文化節的表演並不多,又是五一前夕,不到四點,全體師生就正式開啟假期。
盛穗到家時,牆上時鐘還不過五點,她回來就直奔臥室收拾去野營的物品,期間幾次經過藏著畫作、大門依舊緊閉的書房。
細說起來,得知雙相的事也有幾天,盛穗也清楚周時予要每天按時服藥,卻從沒見過男人吃藥。
她甚至沒再見過,周時予進入那間密不透光的書房。
除了她躲貓貓似的在家偷偷看書,周時予得病與否,好像對這個家沒有產生絲毫改變。
他不說病情發作的征兆和處理方式,她也不敢問平時要多注意些什麼,書上反複說“家人要支持理解”的話大多空泛,眼睛看過、大腦卻依舊迷惑。
比起生活照舊,周時予的病更像是家裡公開的禁忌,談不得、碰不許,兩人都默契地閉口不提。
盛穗後知後覺的明白,男人告訴她真相,僅僅是因為她想知道、所以才答疑解惑,而並不是要她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