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弘是怎麼離開的,他自己都不知道,隻覺得腦袋昏沉,全身發冷,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覺得自己被全天下給拋棄了,沒人喜歡他,沒人真心實意對他。
他忽然想起來了,自己是魏國公的外孫,蕭銘也是,與其將心思放在自己這個廢太子身上,還如蕭銘。
賀明睿可是賀家唯一的孫子啊!他要去蕭銘身邊做伴讀,那他又算得了什麼?
蕭弘自暴自棄漫無目的地走著,心酸苦楚就不用說了,簡直能流成一條河。
走著走著,他進了一片小林子,不知道走到了何處,他忽然見到一棵大樹下,蹲著一個孩子,看身型估摸著比賀明睿都小。
哪兒來的孩子?
蕭弘納悶著見孩子手心裡拿著一根削尖的木棍,正蹲在地上畫著,一筆一劃,似乎很認真的模樣,前麵還放著一本攤開的書,時不時抬頭看上一眼,似在臨摹。
蕭弘瞧著這孩子的打扮,不像是下人的孩子,然而衣裳也不新,有些奇怪他身份的同時,更好奇他在畫什麼。
於是下意識地走了過去,站在孩子身後,蕭弘才看明白,他是在寫字。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體膚……你為什麼寫這個?”
賀惜朝手下一頓,轉過身抬起頭來,幽幽地說:“你怎麼走路都不發出聲音,很嚇人,知不知道?”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蕭弘跟著蹲下來,看著那字,心裡忍不住稱讚,雖說孩子年紀太小,力量弱,木筆在土上畫不出較深的痕跡,不過字跡還真的好看,跟臨摹的書上很相似了。
“因為我將來要考狀元!”賀惜朝脆生生地說。
這麼個孩子握著拳頭說要考狀元,蕭弘看著他堅定的小眼神終於被逗笑了。
“你知道狀元是什麼嗎?”
聞言賀惜朝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朝廷公認的才學第一。”
蕭弘想想這麼說真是……準確。
“那你知道如何考狀元?”
“童生院考成秀才,鄉試過後中舉人,會試靠前得貢士,殿試之後定進士,狀元自是進士第一名。”
蕭弘真是給驚訝了,感慨道:“厲害,這你都清楚?”
賀惜朝拍了拍手站起來,得意地說:“都說了要考狀元,不清楚怎麼考?”
“考狀元多難啊,你為何一定要考?”
“你這人問題真多,考狀元還能為什麼呀,當然是為了當官嘍,將來讓我和娘過上好日子。”
能想象嗎,一個孩子天真無邪的臉說出這番話來,細品還真說的沒錯。
蕭弘來了興趣,問:“你叫什麼名兒,誰家的孩子?”
“問彆人的名字之前是不是該先自我介紹,這是禮貌呀。”賀惜朝老氣橫秋地說。
蕭弘失笑地搖搖頭,不過也沒計較,“我叫蕭弘。”
“我叫賀惜朝。”
“你姓賀?你是賀家什麼人?”
賀惜朝思考了一下,於是道:“我是魏國公剛剛認回來的孫子。”
這下蕭弘是真的驚訝了,“你爹是誰啊?”
“賀鈺啊,據說當初為了愛情跟我娘私奔的……”
蕭弘立刻反應過來,“你是二舅舅家的?”
“二舅舅?”
蕭弘看賀惜朝狐疑的表情,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隻好岔開話題道:“你既然是魏國公的孫子,就是賀府的少爺,你考什麼狀元,將來還怕沒有前程?”
賀惜朝眼神黯然:“那能一樣嗎?爹沒了,我跟娘在這裡格格不入,連祖母都不是親的,看得出來不受待見,況且賀府的少爺不是賀明睿嗎?我又算什麼呀,半路出家的少爺,怎麼好意思求這求那兒?不過我還是感謝賀家讓我和娘有個安身立命之所,比那些吃不飽穿不暖,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的人好多了。人麼,還是要靠自己的。”
蕭弘張了張嘴,問:“你多大了?”
“過了年就滿七歲了。”賀惜朝笑眯眯地說。
那才六歲呀……這才六歲!
“你怎麼懂這麼多?”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不知道嗎?”
那還真不知道。蕭弘算是長見識了,不過想想賀惜朝的境遇,的確也蠻慘的,明明該是高貴出身,卻因為父母汙點在外流離受苦。好不容易回來,還處處受白眼,小小年紀寄人籬下,隻能想法子考科舉改變命運,真是夠勵誌。
這兒沒椅子,賀惜朝乾脆坐下來,抬起頭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賀惜朝這麼一問,蕭弘就想起了方才,好不容易緩解的心情,頓時又鬱鬱起來。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蕭弘聞言心中頓時一酸,說不出話來。
這一個月來,所有人都在責怪他,奚落他,曾經對他寄予厚望的也搖頭歎息,甚至另起心思,悄無聲息中改換門庭,可沒有一個站在他的立場為他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有人欺負你嗎?他忽然有種落淚的衝動。
“那些人好壞,為什麼要欺負你?”賀惜朝氣鼓鼓道。
蕭弘抬起眼睛眨了眨,將眼淚忍回去,嘴硬道:“就這麼肯定,不懷疑是我欺負他們嗎?”
“怎麼會,你才多大呀,能欺負誰去?”賀惜朝理直氣壯地說。
是啊,他才九歲而已,能欺負誰去,可誰也不相信他。
不過從賀惜朝嘴裡說出來,就讓人哭笑不得了,六歲說九歲才多大,實在夠滑稽。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你聽嗎?”蕭弘問。
“好,不過你能坐下來嗎,我抬著頭,脖子酸。”賀惜朝拍了拍身邊平坦的土地。
蕭弘猶豫了一下,想著自己都這麼慘了,放縱一下倒也無妨,於是坐下來將自己的境遇說了一遍。
“除了姨母,誰也沒為我說過一句話。”蕭弘沮喪地說。
賀惜朝沉思一會兒,忽然問:“淑妃娘娘平日裡對你好嗎?”
蕭弘一驚,轉過頭來看他,“你怎麼知道?”
“你彆考驗我的智商好不好,我就兩個姑姑,都在宮裡。”
蕭弘被噎了一下,雖不知道智商是什麼,不過很明顯能感覺賀惜朝在鄙視他,於是不高興地說:“那你還裝作不知道!”
“能配合你的我儘量,可我發現這樣太蠢,實在演不下去了。”
賀惜朝還挺理直氣壯,讓蕭弘沒法怪他。
“淑妃娘娘對你好嗎?”賀惜朝又問了一遍。
蕭弘點了點頭,“好,比對蕭銘都好,平時噓寒問暖,有什麼好東西都先可著給我,蕭銘想要她都沒給。”
“什麼東西?”
“你問這麼多乾什麼?”蕭弘奇怪道。
“多了解情況利於分析。”
“行吧,像……像那些好玩兒的、新奇的,各地送上來的有意思的東西,隻有要我喜歡,她都二話不說給送到東宮。”蕭弘想到賀明睿院裡的八哥,撇了撇嘴道,“曾經有隻八哥,會說人話兒,是內務府送她解悶的,見我好奇,不管蕭銘怎麼討,最後還是給我了,隻是後來……”
“皇上看到,生氣了吧?”賀惜朝猜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