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隻有模糊的一個人影不斷探試他的額頭。“來,喝點開水,會舒服一些。”
那聲音軟軟的,嫩嫩的,像一汪清泉冷靜了他快要丟失的意識。
賀惜朝命人打水進來,不斷地擦拭他的額頭,脖頸,腋窩下降溫,一邊數著時間。
心裡頭越著急,他便越冷靜。
景安宮無人安睡,同樣芳華宮也徹夜難眠。
淑妃坐在床頭,不斷地輕輕拍著蕭銘的胸口,他被嚇到了,睡得不□□穩。
她一邊拍,一邊一股股怒氣從心底直往頭上冒,氣得她理智全無,隻想如何教訓景安宮裡的兩個臭小子。
各種惡毒的念頭淑妃都想了一邊,可也隻是想想而已,皇上當庭四十大板,將這些苦主的嘴巴全部封了起來。
不管庭杖有多放水,這四十杖下來,蕭弘那氣息奄奄的模樣,比最慘的蕭銘和賀明睿嚴重幾分。
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跟皇帝訴委屈,明裡暗地求做主了。
一口氣就這麼憋在心裡,等到宮女雪靈悄悄進來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後,她幾乎想也不想地說:“不見。”
雪靈知道自家主子正在氣頭上,便勸道:“娘娘,那畢竟是大皇子,要是燒出個好歹來,皇上那兒不好交代。”
淑妃臉上露出快意的笑,惡狠狠地說:“那正好,燒成個傻子一了百了。一個白眼狼,虧我平日裡對他那麼好,什麼好東西都往他那裡送,沒想到,養不熟就是養不熟。居然那麼狠心,銘兒可是他弟弟啊!就為了一個野種,哼!”
雪靈本想再勸,可看淑妃冒火的眼睛,頓時不再說話了。
景安宮的宮女一直等著等著,淑妃就是不見,說是正在照顧三皇子,不得空。
她心中著急萬分,可見不到人,請不來太醫,她又不敢回去,隻能站在宮門前繼續等著。
賀惜朝數著時辰,一個時辰一到,他更換完蕭弘額頭上的帕子,便站起來說:“我去了,你再堅持一會兒。”
蕭弘胡亂地點頭,表示意識還在。
寒冷的秋夜,高大的宮門,高聳的圍牆,不知何時外頭還淅淅瀝瀝下了小雨。
“這氣氛真合適。”他沒有打傘,一把衝進雨夜裡,朝著清正殿的方向跑去。
天乾帝這個時候也沒睡,侍衛正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將中午發生的事稟告,龍案上還放著幾本發皺的書,幾支折斷的筆,已經染墨的紙,還有一根竹竿。
仔細看,前麵的都是賀惜朝東西,最後的竹竿便是蕭弘毆打弟弟的凶器。
“每次大皇子要發作,都被賀惜朝給攔下來,結果幾位殿下就變本加厲。直到昨日,大皇子帶著賀惜朝去了芳華宮,請淑妃娘娘出麵勸阻三皇子和賀明睿。可今日賀惜朝便被逼著跳冷池,大皇子看到這個場麵,就跟三皇子,賀明睿,廣親王世子,平郡王世子還有其他幾位小主子打了起來。大皇子年長,手上又有杆子,所以沒吃虧,他們幾位反而被結實地打了一頓。”
侍衛說完,見天乾帝看向杆子,便繼續道:“這竹竿,是二皇子的伴讀找內侍要的,後來被賀明睿拿走,準備將遲遲不跳池的賀惜朝捅下去。賀明睿被大皇子打倒在地後,這杆子就到了大皇子手裡。”
侍衛將調查的結果說完,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事情很清楚,旁邊都有宮人看見,做不得假。
殿內靜悄悄的,黃公公偷偷看了天乾帝一眼,隻見他來回踱步,沉默無言。雖然表情依舊看不出什麼,可那越來越快的步子,黃公公知道帝王不僅生氣,也在愧疚中。
白日裡蕭弘那倔強的一跪,梗著脖子認罰不認錯的模樣,黃公公記得,現在的天乾帝就記得更清楚了。
還有那四十杖,一聲求饒都不叫,就硬生生地受了,屁股皮開肉綻,叫人是真心疼。
黃公公想到蕭弘如今的處境,不禁歎了一口氣。
可這一聲歎卻引來天乾帝的注意,問他:“你說,弘兒受了委屈,為何不來向朕說呢?”
黃公公聞言微微一滯,心思快速轉動,便道:“皇上,老奴猜測之前大皇子可能覺得這事兒不大,沒必要驚動皇上。您想,昨日他便帶著賀惜朝去找了淑妃娘娘,便是去求和的,說來都是親戚,恩怨也不過是上一輩的事,說開就好。隻是沒想到,這樣做反而惹怒了三皇子和賀明睿,逼著賀惜朝跳池,如今秋冬了,池水冷得很,那麼小的人跳下水哪兒受得住,大皇子看到這樣的場麵定是氣得極了,那時候恐怕都想不到先跟皇上說就動手了吧。”
黃公公的話,讓天乾帝點了點頭,“弘兒要不是氣得失了理智,不會動手。”
黃公公連連應道:“可不是,大皇子還是太子的時候,也從未仗勢欺人過,這次是事出有因。”
什麼因,天乾帝神色暗了暗。
黃公公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問道:“皇上,是不是去看看大皇子?”
天乾帝有些心動,不過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算了,明日朕再去。”
黃公公立刻應了,“是,待會兒老奴派人去造辦處問問,有沒有新鮮的機巧小玩意兒,大皇子喜歡這些,皇上一並帶去,他會高興的。”
這倒是可以,天乾帝想到前些日子蕭弘期期艾艾地找他解莫奈何的情形,那副父慈子孝的畫麵,讓他不禁露出笑容。
黃公公心說大皇子在皇上心裡還是不一樣的。
然而還沒等他鬆口氣,忽然一個內侍進來稟告道:“皇上,景安宮伴讀賀惜朝求見,說是大皇子發熱,情形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