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又到了騎虎難下,爹的麵子搖搖欲墜的時候了。
“咳咳。”天乾帝伸手端過邊上的茶,然後微微皺眉。
茶涼了。
“皇上,老奴給您換一杯吧。”
黃公公很有眼力勁地過來,天乾帝點了點頭,然而在杯子交接的瞬間,他漫不經心地給了黃公公一個眼神。
多年主仆,心意相通,黃公公瞬間心領神會,神色鎮定地端著茶水下去。
不一會兒,一壺嶄新的上好普洱端上桌麵,黃公公給天乾帝奉上茶後,又給蕭弘倒了一杯。
“雖說春節一過便是清明,可天氣還是冷的很,大皇子喝點普洱暖暖身子。”
屋內碳火依舊燃著,可手指腳尖還是有些涼,蕭弘捧著杯子,暖了手指。
卷子則暫時擱到了一邊,待蕭弘喝完茶,想起來時,忽然一個小太監進來說:“皇上,長秋宮來報,說是林嬪娘娘暈倒了。”
天乾帝一下子站起來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估摸著半個時辰前。”
“朕去看看,弘兒,你先回去。”不等蕭弘說話,天乾帝已經離了龍案,兩步之後不忘回頭對他說,“那卷子,你放著,朕明日再派人送到景安宮。”
說完,人就出了清正殿,似乎非常急切的樣子。
蕭弘愣愣地望著大開的殿門,叫住黃公公,“不過是個嬪,父皇怎麼這麼著急,很得寵嗎,怎麼還要親自去看?”
“是,是啊……”是個什麼,皇上一年能去幾次呀。
黃公公搖著頭跟了出去。
一出門,一個侍衛低聲問道:“黃公公,這急報……”
黃公公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蕭弘沒跟上,趕緊說:“留著,下次用。”
天乾帝出都出來了,連禦輦都備好,這會兒說不去也太刻意了些。
隻好去了後宮,往長秋宮走一趟,關切幾分。
林嬪簡直喜出望外,病都好了。
“臣妾一到冬日手腳發涼,太醫說小產後氣血太虛造成暈厥,得花點時間多補補,將養著了。多謝皇上關心,皇上能來,臣妾實在沒想到,真是太高興了,皇上……”
林嬪小鳥依人,儘訴相思之苦。
天乾帝還記掛著清正殿那張卷子,硬著頭皮敷衍了幾聲,賞賜了一堆好藥,囑咐多多休息,便走了。
坐下到站起不足一刻鐘,可就是這樣,長秋宮還是招了後宮不少紅眼。
這前頭剛暈,後腳皇上就來了,不是真關心是什麼?
平日裡倒也看不出來,沒想到這麼受寵,難不成這位林嬪才是皇上心裡人?
各種猜測亂起,後宮又起了波瀾,誰也不知道這純粹隻是一個借口而已。
天乾帝坐在桌前,盯著那卷子喝茶。
黃公公瞧他犯愁的模樣,便問道:“不若老奴出去問問,有誰會算學精通一些?”
天乾帝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能去問誰,看小門的還是看大門的?或者跟你一樣的奴才?”
如今春節,百官還在家中放假,內閣都是空的,輪值的也就禁軍侍衛,以及太醫,內務府各司罷了。當然宮女和內侍也在,但這些人全部加起來估摸著比天乾帝自己都不如。
黃公公便犯了難,“這……該如何是好?”
“弘兒這小子,喜好與彆人不同,儘琢磨些奇怪的東西。”天乾帝忍不住有些埋怨。
一般人的愛好不過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這類高雅之物,就是天乾帝不懂,看得多聽得多也能交流個一二。
而蕭弘呢?玩個玩具得用巧勁,請教問題都得動腦經,天乾帝覺得這個兒子,真是令人又愛又恨,很想抓過來狠狠打幾下屁股。
黃公公小心地瞄了眼天乾帝的臉色,雖然有些惱可並不怒,仔細瞅著其實還有點欣賞。
於是道:“大皇子腦子動得快,心思靈活,有股鑽研勁兒,可宮裡頭沒人能陪他,賀伴讀又回了府,隻能來找皇上,是跟皇上親近著呢。”
這不用說,天乾帝也感覺到了,蕭弘在他跟前是越來越沒個拘束,心裡有話便敢說,雖然有些放肆,可真性情,在宮裡難能可貴。
天乾帝是喜歡這樣的蕭弘,所以他下意識地在鼓勵也在保護這份父子間珍貴的親昵和默契,一直隻有佯怒和笑罵,嚴厲的話沒有說過。
“不知道弘兒這樣能保持多久,皇家,總是少的。”他歎道。
黃公公默然,他陪著天乾帝長大,那時候奪嫡哪兒還有父子兄弟一說,麵上和言善語,背後狠手照下不誤,權勢的麵前這些都是笑話。
“派人去一趟謝家,朕聽謝老曾頭疼說過,他孫輩的老三不願科舉,就想著到處遊曆,老二雖做了官,可回家就鼓弄著算學,朕不會,想必那謝老二總該知道如何解的吧?”
黃公公道:“是。”
謝二莫名其妙地從書房裡被喚了出來,接著一張紙遞到跟前,隻見一位帶著氈帽,還未解下披風的公公笑著對他說:“皇上聽說謝主事善於算學,正好,這份卷子裡的題還請謝主事幫幫忙,他老人家急著要,您現在趕緊做,做完了雜家好呈給皇上交差。”
謝閣老也在,這大過年的,宮中冒著寒夜急匆匆來人,以為有何要緊的事皇上需商量,連官服和馬車都讓人準備好了,沒想到……
謝閣老再好的涵養一時半會兒也回不過神來,隻能歎道:“那現在就做吧。”
謝二拿著卷子,眉頭忽然皺起來,神色有些疑惑,於是對著清正殿內侍說道:“敢問公公,這出題人可知是誰?”
內侍思索一下說:“大皇子近日迷上了算學,皇上便想到了謝主事,不知您可否解?”
大皇子,謝閣老眉頭微微一動。
謝二點了點頭,“能解,不難。”
內侍聞言鬆了一口氣,“那真是太好了,您請便,另外皇上交代請您將解法也一並寫出。”
“是。”
本就隻是簡單的幾何,隻要知道方法,很快就有答案。
隻是還要寫解法,謝二不知道大皇子的水平,不過聽說年紀不大,想必得寫地詳細一些,於是又是畫圖又是標注,洋洋灑灑好幾張才將各題的過程和原理寫完,廢了不少時間。
內侍拿到卷子和解法,小心地收起來,然後一拱手,又匆匆離去。
謝閣老於是便問:“那卷子有問題?”
謝二說:“是惜朝出的,筆記一樣。”
謝閣老沉眸一想,“他給大皇子出題,大皇子交給皇上求解,這是為何?”
謝二看著他祖父道:“您都想不明白,孫兒就更不明白了。沒事的話,孫兒就先告退了。”
謝閣老想的比旁人多一些,不過饒是他人生閱曆豐富,也想不明白,這不過是賀惜朝給蕭弘找的借口,與天乾帝交流感情罷了,沒彆的意思。